“阿眷,你是同情她还是爱着她啊?”

    半枝也没有等岑西眷回答的意思,只是定定望着他,又接着抛出一句锥心之语。

    岑西眷按在桌上的手猛然收紧,手背上青筋毕露,却是无话可说。

    “阿眷,女子嫁人犹如再生,若是嫁的良人,从前受的苦便也不算什么了,若是嫁的不好,那从前再怎么享福也是白搭,所以我很同情女子所嫁非人,只是……我并不同情郁锦,……阿眷她本该嫁给你的,你是世间少有的良人,可郁锦抛弃了你,在你为她断腿之后,她抛弃了你!我讨厌她,所以事到如今是她咎由自取……”

    半枝一字一句说着,像位夫子一样耐心细致的教导岑西眷,唯恐他重蹈覆辙。明明是温声软语,可岑西眷听得出字里行间的千钧情意。

    “你闭嘴!……小锦与我一同长大,即使她嫁给了别人,那也是我岑西眷的妹妹!”

    岑西眷垂着眼,装作极其恼怒的模样冲半枝吼着,实则是不忍去看半枝已有泪意的双眼。他语气严厉,却满满都是对郁锦的回护之意。

    半枝原有多信任岑西眷,现下就有多失望。岑西眷是个值得人信任的人,方方面面都很让人放心……除了在郁锦一事上。半枝来到岑西眷身边的第一天就瞧见了岑西眷因着郁锦出嫁而喝得烂醉如泥,现下想起来,他那时醉着说的胡话,句句都在挽留郁锦。如今一句一句都在半枝耳边回响,将她砸得头脑昏沉。

    半枝早就知道岑西眷对郁锦用情至深,虽说后来岑西眷不止一次的对她表明心意,但半枝潜意识里到底是有些疑虑的。倒不是不相信岑西眷,而是不相信她自己罢了。半枝向来都有自知之明,甚至是有些自卑的。

    郁锦是大家闺秀,而她只是个不识字的丫鬟,二人放在一处就是云泥之别。半枝原是不可能和郁锦有任何交集的,可现下因着岑西眷,她竟是生生的被钉在了这般尴尬的境地。半枝晓得她与郁锦之间的差别,本就自卑的心更是被扎得千疮百孔,但是为着一个岑西眷,她也甘之如饴。

    这样的卑微心思说起来许是有些矫情,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也就没有这样的烦恼,只紧紧扒着岑西眷就是了,可半枝这样年纪的小姑娘的的确确是难以忽视心底的自卑。

    半枝性子软和,心思又敏感,说起来也是不适合呆在岑西眷身边的,只是她又是执拗倔强的,既是喜欢了岑西眷,她便不准备放手了。所以在察觉到岑西眷对她的心思时,她也没有退缩,只是强压下心底的惶惑不安,笑着走到了他身边。

    半枝那时想着,即使这样的时光只有一刻她也满足了,如今的场面倒也是意料之中了。可即便心中早早有了猜测,真的走到这一步,半枝心中的痛苦却不会因为早已料到而少上半分。

    “果然,偷来的东西是留不住的……”

    半枝嘴巴一撇,又些想哭,可到底忍住了,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垂眸呢喃了一句,便不再去看岑西眷。

    “时候不早了,少爷早些休息吧,奴婢告退了。”

    岑西眷盯着半枝的发顶,心中未必比她好受,二人走到这一步,无异于互相捅刀子。

    沉默半晌,半枝终于开口了,普通的几句话,却是比任何话都绝情。半枝说完行了礼便退了出去,只留下岑西眷一个人呆呆站在屋内半宿。

    这一夜,隔墙而睡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