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站起来的时候腰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李洲呲牙咧嘴地捶了几下,江谶也给他揉了揉,还算有点良心,他缓过劲了就催着江谶把该穿的都穿上,马上到地方下车湖边风太大,这回江谶没意见了,任由李洲给带子系紧,手底下熟练打了个蝴蝶结。

    俩人总算衣着整齐又是一对普通旅客,车也恰好停在站点,不远处就是湖水,李洲抓着人的手刚准备往下走,前不久才挺身而出的大哥还有话说。

    大哥背着个旅行包,估计是刚刚在车上又听到了点动静,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过来刻意拿背包别了李洲一下,语重心长地劝他,“就算是搞对象呢,你一个男的要注意影响,你看看人小姑娘都让你欺负成什么样了,你也好意思?”他说完就算,摇头叹气地走了。

    李洲转过脸盯着那个“被欺负的小姑娘”看,压低了声音不可置信道,“我操…我让小姑娘射了一脸好么?我还要挨骂?”江谶摸摸他的头发,没说话,眼底笑意明显了几分。李洲咬着牙想,算了,也值了。

    那真的是一片很美的湖,反射着蓝汪汪的天空,云坠在水面摇曳。他们来的时候是旅游淡季,多数人都在家筹备年货,寥寥无几的游客分散开了满地跑,谁也打扰不着谁。

    盐粒掺在沙土硌到脚底,水浅的区域堪堪没过半截小腿,李洲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非要在冬天下水,拽着还站在桥上的江谶试探性伸出一只脚往下踩,转眼被湖水冻得打哆嗦,这个天气的冻伤不是闹着玩儿的,江谶就让他靠着栏杆不要再乱动,脚也抬上来踩在自己膝盖上,掌心呵了气慢慢把那只脚捂回正常体温,李洲跟冻傻了似的,笑容能咧到后脑勺。

    天气暖和了才有摩托艇载人绕湖,这会儿没有其他能玩的。李洲就拽着江谶拍照,比v的抱着的贴着的没一张单人照,全是两张脸凑近了对着手机镜头,从缝隙里勉强能看到点湖水的痕迹。他发照片给杜航,看见兄弟质问你们俩这旅游照跟在家拍根本没区别,反正都是两张大脸,李洲单手操作着手机发了个你不懂。

    离水离近了他就不肯放江谶一个人,时时刻刻手都在牵紧,偶尔碰到其他几位也闲着没事干的游客,能听见这些人善意的哄笑声,李洲配合地做了个害羞的表情,拽着江谶一阵乱跑,去湖边找了个避风的酒吧屋檐抽烟,烟雾也飘了很远,融进远处风里。

    一人一根烟,李洲在栏杆上拄着下巴突然开腔,“明年咱俩也买车吧,等我攒到明年——首付应该也差不多了。”他扭过来脸,一下午玩开心了笑挂在脸上就没下去过,“我特喜欢跟你到处跑,有个车方便一点。”

    江谶点头说行,他看李洲亮闪闪露着希冀的眼睛,也看那个被日落照到半边脸的笑,思绪也跟着烟雾飘。

    你可以说不想继续挣扎着生存,也可以说自己在不停跌落腐烂衰败是一团肮脏的淤泥,唯独不能说,关系还没确定,李洲不会在意一个随手捡来的宠物死活。指甲嵌入掌心,痛感拉回一点理智,他吐出一口烟,在心里责问自己。

    自欺欺人的壳碎了一地,身边那个人已经开始翻app还要戳一下问他喜欢什么车型,最喜欢的日落洒在湖面泛金光,江谶难得失态死死咬住下唇,血渍留在唇角,又被拇指用力抹去。日落真的很美,不过在家里看和在湖边吹着风看,心情还是不一样。

    他垂眼去看湖,换了一片水域,江谶发现自己其实已经不太敢跳下去了。

    会冻到会呛到会窒息,会有个二百五跟着不要命跳进去,一张名为“我是迟早该死的人”的底牌,隔绝世界也隔绝自己,现在无声无息烧毁了、不见了。江谶丢掉手里已经燃烧到滤嘴的烟蒂,也丢弃了那张自己亲手书写的催命符,解脱般地松了口气。

    从做了这个决定开始,除了最初的几天因为不用再承受压力轻松了一些,往后每一天,都是死期将至。

    想看的剧算了吧,不知道尼龙绳子今天到不到货,想去旅游想换份工作想看看妹妹最近实习的公司,统统算了吧,江谶拒绝掉每一个长远计划对自己讲,你是该死的人,你再也不许想这个。

    他是一个被自己下了判决的死刑犯,始终活在囚牢之中,惴惴不安等待行刑日降临,等自己闭上眼睛沉睡。

    废物、残次品、地基歪掉的自建房,这样的念头在心里转了两个月,心理暗示真的很有用,他病得比以前还要重很多,如果不是绳子松了,刀片钝了,李洲从桥的那一边,甩下他的公文包跑过来了…现在世界就真的安静下来了,是命不该绝还是生活赋予的苦难还没结束,江谶其实想不清楚答案。

    可是李洲想买车带他出去转,就没有道理让他用月薪养着自己的同时还要省出一辆车的车贷,恋爱没有这么谈的。俗气又真实的理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把他从这段时间的自我折磨里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