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九点四十五了,方禹安看了看手表。夏天的夜晚很舒服,微凉的风缓缓吹过头发,身边也时不时走过刚从自习室回来正在聊天笑闹的学生,方禹安扯了扯书包带子,慢吞吞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背上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就连书包挂在肩上扯动那一小片肌肉都会唤起一阵难挨的疼。那是上个星期被白沐憧打的,那天白沐憧没去上课,晚上十点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宿舍,后来听说是家里安排应酬,让他去相亲。

    白家是有钱人家,但有钱也不是样样都好,有时候不自由。白家双胞胎才上高二就被拉去宴会,美名曰几个认识的小辈交流,实际上就是相亲,几个世家圈子的同龄人拉出来眼熟眼熟,培养培养感情,有看上的那更好了,为之后家族联姻做好打算。方禹安知道白沐憧这种性子最讨厌这样的事,那场酒会让他很不好受,那他心里不好受方禹安就更别想好受了。

    当时方禹安洗完澡正亮着自己桌上的台灯预习功课,白沐憧回来后也在桌子前坐着,点起烟抽了一口,吐出烟圈叫方禹安过来跪着。大少爷懒得买烟灰缸又不想弄脏地板,让方禹安手捧着接烟灰。

    方禹安老老实实低下头跪着,眼睛木木盯着地板脑子里开始默背课文,感受着手心偶尔飘下来带着温度的灰烬。说实话,已经被这样欺负了高一一年了,这种程度的事情对方禹安来说甚至算不上是羞辱。白沐憧脾气爆,有时候一点就炸,刚搬进宿舍那会儿他变本加厉欺负方禹安,方禹安到底还是不能忍受被这样蹉跎的,一开始还是试图反抗,但反抗得越厉害被打的就越厉害。

    白家双胞胎小时候被绑过,救回来之后家里就安排着练散打,方禹安那从小爱跑爱跳练后来做活计出来的一身肌肉在白沐憧眼里就是摆设,刚开始方禹安还自认比白沐憧壮,觉得自己起码有一战之力,被打得多了心里的念头也歇了。疼是真真实实落在身上的,除此之外被羞辱了丢脸又算什么呢?方禹安想明白了也不挣扎了,听话很多,默默忍着那些有的没的的刁难。

    其实高一下半学期以来他就很少被白沐憧打了,那天是为什么会又被打呢?哦,他想起来了。

    他当时正在背着课文,根本没注意头顶上的人在说什么,只感觉手心骤然一烫——那是白沐憧用他的手熄烟——紧接着头皮一紧,他的脸猝不及防地贴到了人裆部。

    再要欺负人也不是这样欺负的。方禹安双手拼命去推眼前人的腰,手里捧着的烟灰飞得到处都是,头也拼命向后仰,不停地挣扎着想逃离控制,但后脑勺上的手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方禹安心里念着这半年来自己也从来没有再反抗过,乖得不能再乖了,样样都顺着人的心意来,还是躲不过被新的花样欺负,一下子又委屈又愤怒,眼眶都被激得微微发红。

    压制着他的人不满他的抗拒,冷声问是不是又想讨打了。这就是没得商量的意思了。方禹安想着以往一步步妥协的种种,不知怎得猛地从心底生出勇气来,整个人好像也飘忽地膨胀起来。他狠狠撞上男人的裆部咬了一口,慌乱中这一口算不上多狠,但依旧让白沐憧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脸色扭曲地站起来一脚把方禹安踹在冷硬的地板上。

    之后的事情也就如同之前无数次的那样,方禹安被狠狠打了一顿,白沐憧打人不少,很有经验,专挑看不到的地方下狠手。最近临近考试,方禹安不想请假落下课程,也怕朋友担心,硬是没去医院,到校医室随便拿了点擦伤的药自己涂了涂,但到底是难好,现在还在疼。

    路过操场时看到对面的教学楼灯已经关了,已经十点了。方禹安虽说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回去宿舍看到那煞神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回去再晚点那人又少不得借题发挥教训他一顿了。

    紧赶慢赶,进宿舍楼时也已经十点十分了,方禹安深吸了口气,推开了宿舍门。

    斯顿中学是有名的贵族私立学校,宿舍条件自然也不错,一般都是四人寝,每个宿舍都配有两个独立卫浴和小阳台,装的是木质的阶梯上床下桌。方禹安的床靠门,他边上是白沐憬,对床是白沐憧,虽然知道白沐憬和他的双胞胎弟弟不同,对欺负他毫无兴趣,但是一开门看见那与白沐憧的长相如出一辙的少年抬眼看过来还是令他心头一颤。

    “我回来了。”方禹安小心进来关上门,打招呼的声音也很小,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简单环视一圈,没看到白沐憧的身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而刚把书包放好,头顶便传来一声讥笑。

    方禹安猛地抬头,只见那煞神慢悠悠把脚搭在床沿,轻轻瞟他一眼:“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从今天起就不住宿舍了。”

    “没,没有。”他慌张地摇头,“我今天走的时候找不到明天上课的书了,回来晚了点,以后、以后都不会那么晚了。”

    班里有的人为了讨好白沐憧经常会给他找点麻烦,推值日给他做、藏他的书也都是常有的事,他拿这个做借口也不算太奇怪。白沐憧听他讲完,也不知信了多少,只又慢悠悠躺下去看手机了:“快去洗澡,等你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