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被诱惑所诱惑,而是我将自己剖开来,把心肝肉肠骨统统摆在桌上,连同我剩下的空壳一起献给了它。

    我实在是一个心甘情愿的蠢货。

    ——来吧,往这儿。

    ——再迈开一次你的脚步。

    我如愿以偿跌落进冰凉的黑水之中,看不清一切景象,听不见任何声音。我双手紧紧拉着闭合上的胸腔肚皮也随着上升的水流敞开来。我的脏器离开我的身体,被看不见的水捧在手上,举在头顶,往上游去了。不给我留下一分一毫。我只能感觉到没有尽头的空洞与空虚。

    我又明白了,它只想要那些不受我控制的器物,而不想要我剩余的身体,不想要我的脑子,因为我还在思考。或许我死了之后的无主之躯,能够被它接纳,像飘浮往上的我的部位一样。

    我这么想,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

    可无尽无穷的空洞与空虚像驱使欲望的饥饿,让我难受,让我痛苦,让我无法忍受。我想要找到什么来填补我空洞洞的空腔,然后紧紧拉着肚皮的两边,不再让它们离开。我应该要那样子去静候死亡。

    我在黑暗里找到一片光亮,是黑色水里的一片白。这些吞没我的冰凉在白光的周围前进,渗透,却终究无法触碰到内里的人。白光里是一个躺着的人。他看见了我,于是向我游来,他停在我的面前,望着我空洞的身体,用悲哀的神色望着我。

    他是什么样的模样,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模样,但却让我空洞饥饿的身体如发狂的兽,在我脑子里嘶吼。我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可却无比熟悉,无比诱惑,像我邀约诱惑我的诱惑一样,诱惑了我。

    我分明是第一次见到他。

    可他无比熟悉,在我的脑子里面,在我的耳朵里,又在我的周围。他与那个声音是同样的面貌。柔和如风,温暖如火,又美艳如画。我愈加空虚的躯壳渴求他的身体,渴求被他的血肉所填满。我是被他所诱惑的,却并不想成为如同壁画上的红珠。我是被他所诱惑的,却并不想为他跌落这无尽的水,也不想奉献一切。

    我接过他伸出的手。

    他想救我,或许是想要将我引领到白光下,保护着我不受这片乌黑浸染吞噬。

    但我选择吃了他。黑色从我的手来到他的手,吞噬了他的雪白,他漂亮的脸蛋的惊愕是我一生之中见过最美丽的东西,选胜过我所看到的一切景象。我吃了他,把他的整个躯体像餐桌上喝汤的人,用勺子舀起送至嘴边,吸溜的一声往嘴缝吞下一样,把他吞进了我空荡荡的身体里面。

    我紧闭两边的肚皮,不让他逃出,我曲起身体像牢笼一样禁锢着他的生命,等待着他的死亡到来。直到他没了动静我才小心地松开点点肚皮。他的半个身体垂落下来,从我的身体里。他的金发向下,他闭着眼睛。他的头颅后仰着,我能看见他紧绷皮肤上凸起的喉结,却不再动了。他的脸上仿佛有泪,灰蓝色的,浅浅的,被我的黑色所吞噬。

    我的饥饿得以填补,身躯的空洞得以满足。我把他塞回了空腔里面,再次用双手如锁一样困住了他。

    我并不想要逃离,我再次闭上眼睛,在这片水里安静地呼吸,等待着我的死亡到来。等待着它将我捧起,像我的肉一样举在头顶送上去。

    我是一个理智的蠢货,而我身体里的那位漂亮的,诱惑了我的,填补了我的人是一个愚蠢的蠢货。他在白光里面生活,无法被乌黑浸入。他想保护我不被黑色所污染,却并不知道我是这片乌黑的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