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仓禹今日回来得比往日都迟些。

    秦岫很少出院门,他本也不是什么好动的人,别院堆了整整几屋子的书,足够消磨数载岁月。

    书翻了一本又一本,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山中无岁月,魔宫中也没有人来打扰,看不看日子都是一样的过。只有离仓禹耐不住性子,常要带他去什么地方逛,每每从书房一抓一个准。后来秦岫烦了,不拘什么后院树上,能藏人的他就躲,今天也一样。直到离仓禹在别院偏房里找到秦岫时,他手上那本《远山游记》才将将看了小半。

    离仓禹才不管他看的什么,伸手就要把人拉出去,神神秘秘的,说:“你出来。”

    秦岫不明所以。索性离仓禹好些日子没来烦他,今晚出去也行。便把书随手搁下,踏出房门那一刻乍见亮光骤现,一簇烟花猝然从面前升起,烧断了束发的缎带,险些把留仙子满头白发燎着,随后在空中轰地炸开。

    然后是第二簇,第三簇。

    向来狂傲自大的魔君此时显得颇有些沾沾自喜,把手往身后一背,显摆道:“怎么样?”

    声音还特地放大了。

    秦岫默不作声退了半步,将散开长发一拢,左手已经握住腰侧隐仙——

    “哎?等一下?喂喂喂谋杀亲夫了啊!秦岫!!”

    魔君大人今天依旧被留仙子殴打得满地乱爬。

    隐仙没出鞘,力道自然也不重,乱哄哄的魔宫别院里鸡飞狗跳,有大半动静都是离仓禹咋咋呼呼搞出来的。追了半个别院,焰火尚未燃至尾声,秦岫忽然停住手,扭头望向半空中那一簇簇燃到极致便缓缓熄灭的火树银花。

    他一停离仓禹也跟着停,秦岫看烟花,离仓禹就在看他。

    这回离仓禹倒不特地放大什么声音,虽然因为怕挨打还不是很敢靠近,却也同他祝贺:“今日是凡界新春……我总想着,该跟你说句新春大吉。”

    秦岫曾经是凡人。

    离仓禹飞升后的一百多年里,他不再把自己当作凡人。

    修仙者的十年不过转瞬,百年也只作入门,大道路途遥远,唯有大造化之人可走到尽头。凡人于修仙者而言便如朝开暮落的花,再年轻鲜活的生命,只要一次闭关就会渐渐枯萎。

    他曾与人相交结爱,私底下也拜过天地,出入如同夫妻。原以为此生数十年,有一人携手并肩,不论最终是否生离死别,也算此生无憾。但他没想过,原来相爱的不一定会是凡人。

    原来世间竟然也有修者,修者也有情劫,凡人沧海桑田也仅是对方眼中转瞬即逝的几十年,如花开落,如月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