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仪清说:“她妈妈说:‘赵瑄姐姐以前有抑郁症。她休学在家后,我和她爸想给她换个环境。她的班主任郑丽华老师推荐了这套房。但她的病情仍然越来越糟,恶化成精神分裂了。今天我去买个菜,她就开门跑出来,真是对不住你们。’她妈妈留下苹果回去。那天傍晚,我和爸爸到小区的篮球场打球。赵瑄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抱着橘子顺毛。经过她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姐姐,你为什么去看阳台?’赵瑄说:‘猫咪分不出距离远近。你家没封窗,我怕橘子从阳台上跳下去。’我说:‘橘子还在你怀里的。那你家封窗了吗?’她说:‘没有。我想封窗,或者安个栅栏,但我爸妈始终不同意。’我说:‘你多求求爸爸妈妈。他们会同意的。’她笑了笑:‘我不去。我妈刚怀上新宝宝。他们不会再为橘子花钱费神的。’她的脸色虽然苍白,笑那一下依然很漂亮。这时橘子从她怀里跳出来,她没去抓。”

    “橘子挺自由的。”杨跃说。

    “嗯。橘子长大后,一直在我们小区里自由活动,时常找我蹭吃的。那之后,赵瑄有时清醒,有时疯癫。我以为精神病人都是她那样的。初一下期,考完期末考试,我被爸爸接回家。爸妈出去上班,我在书房偷偷打魔兽。周日晚上,我被妈妈抓现行。晚饭时,爸妈在餐桌上教育我不要沉溺游戏。饭后,爸爸带我出门散步。一出单元楼大门,橘子过来蹭我的腿。我抱它起来,突然听见一声闷响,一道人影砸到我眼前。爸爸捂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我紧紧抱住橘子,然后连续不断打喷嚏。鼻涕和眼泪流下来,胳膊痒得抓心挠肝。橘子在我怀里拼命挣扎,我只得放开它。爸爸牵我进电梯,松开捂住我眼睛的手。我问:‘谁跳下来了?’爸爸说:‘赵瑄。’我的胳膊浮起来十多条杠,我不停抠。周一我被妈妈带去医院筛查过敏源,所以没能参加赵瑄的追悼会。我爸去了。中午我从医院回家。我爸说:‘赵瑄的葬礼上来了不少她初高中的朋友。郑丽华老师也在。唉,郑老师对学生真的不错,既找房子又去参加葬礼。’”

    “你从那时候知道自己猫毛过敏的。”杨跃说,“之后戒了一段时间魔兽。”

    徐仪清说:“嗯。爸妈以前对我要求严格。但赵瑄死后,我爸对我宽松起来。他老感慨:‘赵瑄妈妈出去买个菜,赵瑄就去跳楼。仪清,你万事尽力就行,不要钻牛角尖。’这事其实比较普通。我之前不告诉你,也没告诉过任何同学,只是因为我提起来会很难受。”

    “估计你爸怕你也得抑郁症。”杨跃无动于衷,“你是不是喜欢过赵瑄?”

    “没。”徐仪清对杨跃说,“她对我最多是个符号,一个对美丽的启蒙。有的人是麦当娜,有的人是苍井空,有的人是邱淑贞,有的人是《色戒》里的汤唯,有的人是DH劳伦斯,有的人甚至是彩虹小马。赵瑄只是我非常模糊的启蒙。我甚至没有真的了解她,说话仅限于寒暄。但她搬来我隔壁一年,我什么都没有做···”他察觉杨跃不具备太多同情心,不能在这方面体会他的心情,便不再陈述感受。

    杨跃果然问:“赵瑄在你眼前跳楼。所以你觉得,如果初一那年你试图救下赵瑄,或许结果会不一样?即使你当时十三岁?”

    “不是‘如果’,是‘下一次’。我当时想,下一次我碰到这种事,一定尽最大的努力帮帮对方。然后我们班罢课那天,姚玲玲又在我眼前跳楼。她跳楼的画面和赵瑄跳楼的声音在我脑子里重叠起来,更加忘不掉。这一次姚玲玲这事又蹊跷重重,我需要尽可能还她公平。”

    “弥补一个,即是弥补所有。你和你们梁妍老师也这么说。”杨跃说,“心理医生跟我唠叨过,这叫什么……负罪感?”

    “有可能。我没接受过心理咨询,不确定这是不是你说的负罪感。”

    杨跃忽然问:“赵瑄妈妈怀的小孩生了吗?”

    “生了。赵瑄走后不到半年,她家生了一个小男孩,今年5岁。我上下电梯时常碰到。他还很爱跟我打招呼。”

    “那现在她家封窗装栅栏了吗?”

    “那些都有了。她刚过世就装的。”

    杨跃冷笑:“小徐,你不觉得她家动作太快?”

    “害怕下一个孩子重蹈覆辙?”一股寒气从脚底蹿上徐仪清脊椎。

    “赵瑄爸妈明知她有精神疾病,却频繁放她独自在家,且不肯封窗装栅栏。他们生下健康的新孩子,立即就防护上了。小徐,你有没有想过,她爸妈很可能是故意让赵瑄死的?为了不让她拖累第二个孩子。”

    “但我爸爸说,她爸妈在葬礼上伤心欲绝。赵瑄的朋友还去安慰他们···”徐仪清左手撑住额头想到另一个可能,“她父母养她十七年,怎么都会有感情。即使他们是故意的,事到临头还是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