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天潼庵路道口的海军司令部目前亦是整个日本淞沪驻军的大本营司令部,植田谦吉中将一脸严肃的坐在长条会议桌的最北端,此时他再一次坐上了驻军司令官的位子,由于冈村宁次遇袭身受重伤生死未卜,而局势又愈发紧迫,他不得已才再一次接过这个烂摊子。

    植田谦吉认为当务之急不是急功近利般的冒进,前有二十四旅团主力七丫口登陆战全军覆沒,现在又有堂堂司令官遇袭重伤,军队的士气一挫再挫,虽然在岗村來沪之后情况有所好转,但成建制被歼灭了数支常备部队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实在是已经到了能够承受的极限。

    收缩防线是他代理司令官以后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前出到太仓附近的几个联队立即撤回上海市区,进行重点防守,同时电令第十四师团和第五师团,在补给充足的情况下暂且按兵不动,等待进一步的命令,还有就是海军巡逻舰收缩至吴淞口,只要封锁住扬子江与支那东海的联络即可。

    这几道命令一下,等于全盘放弃了冈村宁次就任司令官以來的几乎全部策略与成果,如果仅仅冈村宁次一人受伤无法理事,参谋部也不会同意他如此做,但司令部激进的高级军官们几乎在吴淞要塞外那座无名高地上被一网打尽,因此这些全面趋于保守的命令竟沒如植田谦吉预料般遇到多少阻力,而是在一片默然中被痛快的执行了。

    实际上,植田谦吉的指挥风格在陆军中并不算保守,甚至也一贯以硬朗著称,但经历上海的一败再败就算铁打的人意志也会崩溃,自信也会坍塌,更让他深感自责的是白川大将在吴淞口那场突袭中不明不白的失踪,累累败绩他本该切腹自裁以谢罪,既免去军事法庭审判的耻辱,也保全了武士的名誉,之所以迟迟沒有动手,就是他不甘心,他想亲眼见到支那将军战败投降。

    偏偏事与愿违,他不但沒见到支那将军的败象,反而新任司令官又不明不白的身受重伤,这如何能不叫他为之气苦。

    当一切部署完毕之后,植田谦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住处,只觉屋子里一阵气闷推开窗户,院子里卷起一阵风打着旋,已经泛黄的叶子随之乱舞……

    “秋天來了,到该回家的时候了吗。”

    他想起出征前曾说起过叶落时得胜凯旋的豪言壮语,一时间百感交集,喃喃自语着。

    ……

    凉风习习,瓦砾碎石遍地,张钟麟站在吴淞要塞内部之时,只见眼前哪里还是座军事要塞,分明是一片废墟,鼻腔中更是泛着隐隐的尸臭,守军见到又來了援军,知道吴司令还在记挂着他们,沒有放弃他么,为之欢呼雀跃,可他的眼泪却险些掉下來。

    张钟麟的目光在这些坚守了一月有余的国民革命军士兵身上一个个扫过,黑黝黝的脸上满是硝烟,原本白色的绷带也早就熏得看不出颜色,和反复渗出已经凝成了紫黑色的鲜血混在一起,身上的军装更是破烂不堪,他的目光停留在距他最近的一名士兵脸上,干裂的嘴唇上一道道血口子触目惊心,高大的骨架挂着一副松垮垮的皮囊,显然是粮食短缺导致的暴瘦,在他的身旁的所有同袍竟也与他一般无二。

    “兄弟们,我來晚了。”

    张钟麟哽咽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情况恐怕说什么也无法慰藉那些埋骨于此的忠魂们,和这些扔在坚守的国军将士,他突然觉得惭愧,想起在崇明岛上整日间的抱怨,如何不羞愧。

    一名干瘦皮包骨自欢呼的人群中走出,径自來到张钟麟面前,突的一个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俺是五十七师第九团团长于三和,司令可算派人來了,不知兄弟是哪个部队的。”

    这话问的张钟麟一愣,他是胡宗南第一旅第二团第三营的营长,可这些家伙们能买自己的仗吗,但也只是稍作犹豫,便礼貌的回道:“第一军第一师第一旅二团三营营长张钟麟奉吴长官令前來增援吴淞要塞。”

    于三和被硝烟熏得黢黑的脸上裂开一道缝,露出一口白牙。

    “司令沒忘了俺们,俺们打鬼子也更有劲头了。”说着一指南方示意张钟麟随他去,然后又继续说着:“时间紧迫啊,咱们边走边说,俺看你们那三炮至少轰掉了日本鬼子的一个师团长,佐级军官多的沒数,刚才他们撤退估计是要护着重要人物离开险地,等缓过神來肯定要大举报复,今天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不知兄弟此番带了多少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