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十二个小时之前凌晨时分,扬子江北岸码头,数艘轮船停靠在岸边,硕大的船身给从未见过如此大船的五十七师士兵们造成了极为强烈的视觉震撼,高耸的烟筒冒着滚滚黑烟,探照灯将附近水面与甬道照的通亮,岸上则是黑压压的士兵直延伸到夜色伸出也望不到尽头。

    这是良大集团动用了半月时间,将集团旗下船舶公司所有來得及赶到上海的万吨货轮悉数调來,吴孝良对蒋中正的逼迫也是束手无策,不得已才想了这么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手段。

    答应老蒋出兵江西不过是障眼法,缓兵之计,为的是赢得时间好从容调度良大集团的货轮來上海,不过这样一來,可就算是将老蒋得罪的死死的了,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入江西剿匪,得罪老蒋就算不得什么了,一者,吴孝良不想做无谓的内战,消耗自己本就不多的武装力量,二者,他还不想为自己留下一个相煎太急的骂名,政治斗争什么的最是容易吃力不讨好,最好离得远远的,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得惹上一身骚。

    只要自己这几万人马成功登上货船,安然撤出上海,他就再也沒什么好怕的了,这年头光有一腔报国热血远远不够,必须还要有猎狗一样灵敏的嗅觉,兔子般敏捷的身手,在内斗与掣肘之中保全了自身才能在危急时刻腾出手來打击日寇,否则只能做了政客野心家们更上一层楼的踏板和垫脚石。

    吴孝良带着参谋部高层登上了其中一艘万吨巨轮,他并沒有继续进入舱室休息,而是站在了船舷右侧的甲板上凝望着下面码头上,密密麻麻却井井有条登船的士兵们。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进行了数月有余的淞沪战役结束后,这些为了国家抛洒热血的将士们将会以这种形势偷偷摸摸的逃离上海。

    沒有鲜花,沒有掌声,沒有奏乐,沒有送行的人群,沒有一个政府官员亦或是社会名流,默默注视他们的只有惨败的探照灯和透着阵阵凉意的江风。

    吴孝良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一刻,此前已经开走了三艘运输船,剩下这五艘是最后一批,只等余下來的士兵登船完毕,他们将彻底离开上海这个为之浴血奋战了近百个日日夜夜的城市。

    “钧座进舱吧,外面江风凉。”

    杨效欧依旧像过去近百个日夜一样随在吴孝良左右,他的第二军已经全部登船完毕,第五十七师此前也先一步出发,下面马达声轰鸣,也只剩下装甲旅的坦克了。

    “不急,外面冷,到让人清醒的紧,更看清了这漆黑一片中的路。”

    “钧座可是已经有了规划。”

    杨效欧眼前一亮,不知道这年轻的上将又有了什么主意,跟着这样的人打仗也真是痛快,不管何时何地总是早早的就未雨绸缪,他们这些部下只管闷头打仗发大财,这回老蒋调派來的武器弹药,他的第二军几乎是里里外外换装了个便,现在清一色的德式装备,比起之前的老套筒汉阳造杂牌装备,真真不可同日而语,战斗力又有了个大幅度的提升,同时他也为当初投靠吴孝良的决定而感到庆幸。

    相比之下,他的那位晋军兄弟投靠了老蒋之后境遇每况愈下,这回中日京沪大战,老蒋又借机整编了他的部队,夺了他的军权,到现在无职无权,游走在南京各高官府邸上下打点,只为再谋个有油水可捞的差使,但到现在也一事无成,想必他那为数不多的积蓄也快消耗一空了吧。

    杨效欧轻抖一身隐隐水汽,将思绪拉回现实,只听吴孝良道:“战争远沒结束,日寇忘我之心不死,更大规模的战争只在迟早,毅如兄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吴孝良长长出了口气,继续道:“东北四省沦陷,河北之地也尽在日寇兵锋威胁之下,若中日间全面战争爆发,山西和咱们山东首当其冲,山西还好说,有太行山地可做长期斗争,山东地处平原无险可守……”

    说到无险可守,吴孝良突然沉默了。

    杨效欧沒料到吴孝良居然提到的是这个,山东不但无险可守,并且还临近大海,几乎处处可登陆,由于沒有强大的海军,海边的城市也直接暴露在日军大口径舰炮的打击之下,以他对日军战列舰的了解,那些超过300毫米口径的舰炮射程可以超过三十公里,威力恐怖的惊人,日本陆军在舰炮的火力支援之下,登陆作战必然易如反掌,山东防守住这漫长的海岸线的可能微乎其微。

    想到此处,成功撤离上海,并且狠狠阴了老蒋一把的喜悦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