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徒弟江一水那里评判,师傅的讲故事的本事,一成在表达,二成在适度的加工和发挥,七成在他的丰富经历。

    就是说,他这些年遇到的事情的确是太多了,有什么需要,可以信手拈来。

    本来平铺直叙就可以很吸引人了,他再稍稍添点油加点醋,那就相当热闹了。

    江一水由于是他徒弟,就与师傅讲故事结下了怎么也扯不断的联系。

    要么他就是故事中人,被师傅讲在故事里,要么就是忠实听众之一,跟着大伙一起听。

    江一水有个倔脾气,就是听到与事实不符的说法,他顶多闷头不吭声、不纠正,这就到头了。

    要是想让他随声附和,那是想也别想。

    他的这个习惯,或者说是原则吧,恰好跟师傅讲故事时,往往会掺点额外的加工和发挥有了冲突。

    师傅讲得兴高采烈时,把话头一顿,然后引到了徒弟那里:“是不是,一水?他当时就在场。”

    师傅话音刚落,江一水便接了下句:“我没在场,师傅。”

    让劳模常老大下不来台,好在他见多识广,经验丰富,马上往回一拽:“哦,不是你这个猴崽子呀?那我记错了,不是你,那就是那个谁……”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数多了,劳模常也不痛快了,可又没法跟徒弟点破了。

    在劳模常看来,讲到热闹处,为了烘托气氛,加半两油,添几滴醋,无伤大雅,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对于江一水来说,平时做人做事做技术习惯了丁是丁卯是卯,从师傅嘴里讲出来的事,实际没发生过,他觉得自己不能瞎打这个证言。

    劳模常倒是喜欢徒弟的耿直与实在,而自己讲嗨了说点冒头的话,也算不上错。改这个习惯,劳模常觉得没必要,而专门告诉徒弟,“此处应该顺着师傅说”,似乎也有违他对徒弟一贯的要求。

    思来想去,劳模常找了个折衷。

    他是这样跟徒弟说的:“一水,师傅发现吧,有时候师傅一些记不准的事,你太跟师傅较真儿。其实那些事,师傅跟大伙说起来,也就为图个热闹开心,又不是跟技术有关的,差一丁点都不行。你把眼珠子一瞪,冲着大伙宣布,我师傅说的不对……”

    江一水一听,心里也有些起急,忙张口辩解:“师傅,我可从没敢说过师傅说的不对,我只是说,师傅说我在场,看见了,我就说,我没在场……”

    劳模常心里乐,脸却还绷着:“这不一样嘛!你的意思不就是说,师傅说了瞎话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