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元宵,在凉州城里,有一对爷孙女,目盲老人酌酒说书,说着世子殿下的第一次游历江湖,面黄肌瘦的青涩少女,抱有一只劣质的白木背板琵琶。之后在北莽见到少女分发纤薄招子,那时她弹琵琶附和爷爷的说书,第一根弦已是将断未断,当时戴有面皮的徐凤年身边还有个拖油瓶陶满武,最后请了这对老人孙女一顿酒,还传授了少女几乎已成当世绝响的曹家武琵琶技法,一场远在他乡的萍水相逢,尽欢而散。徐凤年还听目盲老人说了许多北凉往事,见过了老卒手背上的昔年刀伤,还有被老人唤作二玉的少女,她那份视廉价琵琶如命的诚心。

    少女怀捧琵琶登场,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了那位目盲老人。

    而当她坐下,端起身前小板凳上的一壶酒,一饮而尽。徐凤年只听到四周疯狂起哄和喝倒彩声,都在谩骂嘲讽这少女是北莽蛮子穿过的破鞋,丢了北凉的脸面,早该自己死在关外,还回幽州做什么,掉钱眼里的娘们!

    女子无动于衷,轻拂干枯琵琶的将断之弦。

    几桌刻意霸占住近水楼台的披甲兵爷,翘着二郎腿,少女每次说书弹琵琶,就各自丢出一串铜钱,狠狠砸在她身上,显然早已熟门熟路,把这件事情当作找乐子。

    然后众人就看到一名年轻公子哥走到台上,蹲在少女身前。

    一时间哗啦啦,铜钱如雨坠。

    徐凤年柔声问道:“二玉?”

    眼神冷漠的少女并未理睬,继续弹奏琵琶。

    徐凤年挤出一个笑脸,一个字一个字,咬牙重复了当年所说言语:“就白木琵琶而言,音质算好的了,若是银钱允许,可以稍稍补胶,老先生说书内容尤其苛求琵琶的脆爆二项,还有第一弦已是离断弦不远,不过在我看来,既然是弹琵琶给看官们欣赏,弹断琵琶弦也是一桩所有人都会喜闻乐见的美事,大可不必忙着换这第一弦。我再与你说一些南派大国手曹家琵琶的技法,你能记住多少是多少……”

    少女仍是没有抬头,琵琶声不断。

    似乎不敢去看这名在北莽境内偶然相逢、并且曾经好心教她琵琶的男子。

    徐凤年蹲在她脚边,红着眼睛说道:“对不起,上次忘了跟你爷爷说,我不但是北凉人,而且我就是你爷爷一直所说的那个人。我叫徐凤年,如今是北凉王。”

    坐在小竹椅上才与眼前男子等高的少女猛然抬头。

    徐凤年伸手轻轻挽过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肩头,从来没有人跟谁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的他,又一次哽咽重复说道:“对不起。”

    第一次,是徐凤年他对不起。

    第二次,是北凉对不起。

    少女压抑着哭腔低声道:“没关系。”

    徐凤年背对众人,缓缓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