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沈光的邀约,徐乐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各乘一骑脚力,信马由缰向着城外而去。沈光不说要去哪里,徐乐也不肯问。直到出了江都城门,沈光才问道:“乐郎君可知,我

    要将你带往何处?”“沈兄若是肯讲,我自然不必问。若是不肯讲,某便不该问。既然如此,自然就不用问。你我一见如故,我信沈兄是个豪杰,不管去哪都随你走一遭就是,又何必问东问西

    。”

    “好个乐郎君,这话说得爽利。也只有你这等好男儿,才能让圣人如此垂青。”徐乐未曾搭话,只当没听见。他相信沈光乃是豪杰性情,不会出头做说客。更何况大家乃是知音,自己的心思他自然猜得到,纵然杨广传下旨意,沈光也不会做这种白费

    力气的事。沈光也未曾等着徐乐作答,而是边放马前行边对徐乐说道:“乐郎君这几日想必也待得厌烦了,若是不出来走一走,只怕就要活活闷煞。你我性情相若,都是闲不住的性子。这等醇酒佳肴的日子偶尔为之尚可,若是日日如此心中便要厌烦。只不过圣人有旨,某也是无可奈何,还望乐郎君多多体谅。此番将老兄请出来走一走,既是为了散心

    也是为了说几句心里话。毕竟在家中有些话不便讲,有些话想讲也找不到机会,也只有到这等无人之处才能尽情言语。”

    “沈兄有话尽管讲来。”

    “乐郎君神目如电,城中虚实瞒不过你的眼,依你看来,圣人如今处境如何?”徐乐一愣,武人说到底还是武人,不管如何出色的军将,都不能代替庙堂重臣。哪怕是阿爷那等英雄人物,也曾对自己讲过,绝不能因为自己勇力过人就真的看不起文官

    ,乃至把文臣看作对头就更是愚不可及。且不提出将入相,文臣中有不少本就是武人出身。就只说才具本领上,文臣也绝非无用之人。马上可以打天下,但马上不能治天下。南北朝的乱世确实是靠着武人之力终结,也正是武人一刀一枪浴血搏杀,才让天下变得像人间模样,这些话都不假功劳也不容抹杀

    。可是如果没有文臣牧守四方助天子处理朝政,这所谓的太平持续不了多久,整个天下便又会变成五胡乱华时那种人间地狱模样。术业有专攻,武人以武艺性命为国效力,助天子平定四方。文臣则运筹帷幄施政安民,保证天下太平,皇帝可以于龙椅安坐,百姓也能各得其所,这便是大好世界。文武

    之间各有职司,谁也不能看不起谁,谁也不能取代对方地位。武人一如刀剑,要受手臂指挥。而文臣则负责为帝王出谋划策,让手臂能够更好的控制刀剑,保证武器正常施展。是以皇帝的处境如何,以及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这些问题,都不是武人所能解决,甚至不是武人能够过问。这些乃是宰辅重臣需要考虑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文臣的职司,武人干预其中便有些触犯忌讳。沈光乃是杨广身边心腹

    ,对于这里面的轻重不会不明白,更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绝不应该问自己。他到底是对自己绝对信任?还是这背后另有什么原因?

    徐乐看了看沈光,心中泛起一丝冷笑:任你做何打算,我只管将我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其他的事便和我无关。这便是我徐乐的直道!“骁果军剽悍过人,甲杖之精冠绝天下。有此等强军护持,太上皇自当稳如泰山。沈兄这番话若是让外人听到,怕不是要对你起疑,以为你藏着什么祸心。不过你我既为知

    己,我也不想瞒你,在某看来这江都城危如累卵,太上皇若是依旧每日醇酒妇人不问朝政,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要有一场大祸事临头。”沈光看看徐乐未曾作声,在等着他的下文。徐乐也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江都虽为南北要冲又有水运之便,然则当今天下干戈四起,大江南北皆有豪杰揭竿而起。战火侵扰道路不靖,租庸难以转输。纵然江淮之地号称鱼米之乡,亦不足以供养如此一支大军。江都弹丸之地,所积粮草有限,一旦粮秣断绝,纵然骁果军甲于天下,亦难免败亡下场。这一点沈兄心中想必清楚得很,如今江都城内酒酿已然越来越少,肉食更不易得。便是六郎那等人物,也只有在与我等欢饮之时,才能放开肚皮肆意吃喝。堂

    堂荣国公之子尚且如此,其他军将过得什么日子自然不必说。之前沈兄便担心骁果军无人弹压发生兵变,如今这份担忧想必是有增无减。”

    “除此之外呢?”“思乡。骁果军中关中子弟最多。纵然太上皇赏赐他们财帛,又赐女子助其安家,可终究难抵思乡之情。那些向我打探关中情形的军将,怕是做梦都想要回归家园。不管财帛还是娇妻,都不足以安抚其心。宝刀再怎样锋利,也要有人操控才能伤人。若是再这般下去四面楚歌旧事便要重演,骁果军一哄而散这把宝刀未战先折,就连这江都城

    也未必能保全。”

    沈光点点头:“依乐郎君之见,圣人该当如何,才可化解这场灾厄?”“自然是依我家主公之议,与长安达成和议。骁果军为天下强兵,一如吹毛利刃,最盼的还是饱饮敌人血肉,痛痛快快厮杀一场,才能让他们能够将胸中恶气发散干净。等到这口气散去,再慢慢以兵法部勒,这支人马才能如臂使指听从调遣。若是对他们依旧放任,这支精兵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群盗匪,不管军将再怎么能战,上了沙场也

    是群无用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