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绣完啦!等下我把它做成帕子送给伯娘~”绣绷上两朵牡丹娇艳欲滴,碧叶红花旁还有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真是应了那句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可惜,这并不是李无忧绣的,而是她亲爱的天后伯娘。至于李无忧绣的东西——金色丝线紧密的排布在素锦上,围成了一道空心圆圈。仔细辨认,上面似乎还特地用橘色的线绣了“开元通宝”,依稀是金钱币的模样。“伯娘看看好不好看!”李无忧像小孩一样举了绣绷给卢江宁看,卢江宁笑笑,一脸慈爱的看着李无忧:“这菊花煞为可爱,再加些绿叶衬着当是更好!”

    李无忧懊恼地叹了口气:“什么嘛~我绣的是铜钱。”卢江宁有些尴尬,便转移话题:“不是绣我家无忧喜欢的花吗?怎的不绣莲花却绣了铜钱?”李无忧放下绣绷,抿了口蒙山贡茶,只觉得绣花的疲惫一扫而空,冲卢江宁调皮地眨了眨眼:“因为我喜欢——有钱花!”

    卢江宁一愣,随即点了点她额头,笑到:“怎的这般财迷?例银花干净了?我叫华嬷嬷去拿些与你。”“没有啦!京中那些铺子运营的都很顺利,伯娘不必担心我,我够花的。我还给江东捐了两千石白米呢!”卢江宁听罢点点头,两人又开始绞帕子边。帕边还没绞完一半,只听一小太监急急跑来,跪在卢江宁和李无忧面前:“禀天后、郡主,云卫率擒贼负伤,昏迷不醒,现在太医署救治!”

    “你说什么?!”

    太医署,灯火通明。

    裴灏紧紧盯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那张原先红润的脸现在惨白一片,毫无血色,额心隐隐有黑气涌现,俏丽的五官衬得颧骨边那一道腐烂的伤口更加狰狞。裴灏没有失去理智,他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太医来来往往翻看医书;看着他们用银针挑了从脸上伤口不断钻出的各种毒虫,再放到火里烧死;看着医女按住她脖后的伤口,血还是止不住,染红了一盆又一盆的水……

    李无忧和卢江宁赶到的时候,司天台监也到了,他冲二人行了礼便急急查看云澈的伤口。卢江宁见了那景象也是吓了一跳,双眉紧蹙。云澈是太后礼佛路上捡来的,一直放在李无忧身边照顾她,虽为宫女,但是这么多年,看着两个孩子从稚童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心中对云澈也是格外怜惜。如今云澈负伤昏迷,卢江宁的心也是一揪。李无忧看出卢江宁的悲戚,轻声宽慰,送她离了屋子,转头进门时,却看见裴灏双拳紧握,指缝间隐隐渗出鲜血。

    李无忧拍拍他的肩,一句话也没有说,同他一起静静地看着司天台监诊脉、结咒。

    袁守诚已经七十多岁了,司天台监的位子坐了也有四十余年,本想辞官归隐山林,谁想到老来收了个小女娃做徒弟,愣生生拖了他十几年,或者更久……他取了碧色竹筒里的甘露泉水,催动符文引水轻覆云澈全身,又从袖中玉盒里取出一枚玉蝉,放入云澈口中。玉蝉入口,云澈脸上的伤口不再涌出毒虫,但颈后的血还是没有止住,现在那血已经转红为黑,把颈后的棉手巾都浸湿了。

    “袁司天,云澈她怎么样了!”李无忧见毒虫不复爬出,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袁守诚叹了口气:“不太乐观。我用甘露清了她身上的余毒,再以玉蝉抑制蛊虫繁衍,但没法完全驱了那些蛊虫。”“为何?司天监的引蛊符不能用吗?”身边的裴灏急急问到。“这种蛊虫我也从未见过,进来之时我用透视之法查看了云丫头的筋脉,发现蛊虫已经遍布她浑身的血液,强行引动,就是抽干她的血啊!”

    李无忧听罢,沉声吩咐旁边的医女:“取金刀和玉碗来。”袁守诚却制止了那医女,把太医同医女一起请出了屋子,才对李无忧说:“郡主的血是不成的。”“为什么?!我天家血脉,身上还有相柳之魂,净空大师的佛法还留在我身!这样都不能解了那蛊吗?!”“正因为郡主的血液太过霸道,云丫头怕是还没等到蛊虫清完,就已经因承受不住血脉压力而亡了。”

    李无忧失神地瘫坐在椅子上,那边裴灏握住云澈的手,看着袁守诚念诀在断裂的血管处引出金光,让想要往外冒的血顺着金光继续流淌循环,免得云澈失血过多而死。

    那施蛊男子进了大理寺后便自尽了,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救云澈。李无忧愣愣的坐到后半夜,突然惊起:“方子!方子!”裴灏也瞬间想起那方子与男子间的联系,朝李无忧点点头,松了云澈的手,抓起纸笔就默了陈家小姐的药方给门外的太医。李太医见到这熟悉的药方,也瞬间缓过神来,亲自抓了药,开始熬煮。

    汤药熬煮好,已经是后半夜的时候了。裴灏悉心地把药一口口喂入云澈的口中,末了再把玉蝉给她含着。云澈喝完药,身上血管暴起,下面隐隐有东西蠕动,想来就是蛊虫。正当众人面露喜色,以为蛊虫就要被排出时,黑色的血复而喷涌而出,血管下面的蛊虫飞快的来回蠕动着,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

    “怎么会这样!”众人皆被吓得一身冷汗。“是药的问题吗?还是我们本身就思考错了方向?!”李太医也是颇为着急,想起张太医对自己说的那个女郎,他赶忙上前:“郡主,这方子既是从那日素衣女郎那边得了线索,何不把她找来问询!”

    所谓关心则乱,李无忧这才想起来那日的画像,遣了卫兵跟着李太医去取来,复拓后张贴在全城。

    李无忧感觉喘不过气,推开门,一个人坐在太医署的长阶上。她抱着膝盖,紧紧的握着手上从不离身的白玉镯,像个孩子一样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这是她穿越来十四年里,最无助的一次——太子哥哥去往江东、云澈身负重伤、唐修远也去邺城视察军队……

    想着想着,巨大的悲戚从心中升起,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