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莞尔:“你想岔了,并没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就是听了锦书姑娘一曲歌唱,生出许多想法,也没有别的人可以说。你看看,这样挤在一块儿,让丫头们看见了,可要笑掉了牙。”

    秋筱不以为意:“我与你要好,坐得近些有何不可?进出侍奉的又都是自己人,就算看见一眼,能有什么可笑。好了,你有话想说,我就洗耳恭听,这才是正事不是?”

    “嗤……谁要与你要好,”花魁抚一抚衣襟下摆,眼角眉梢藏不住笑意,手心衣料捏出几道浅浅的褶,“我知道你也会唱曲,你听没听出来,那许锦书姑娘的好嗓子,和咱们有什么不同?”

    两个人刚说上话,盛秋筱还没来得及回答,丫鬟已然叩门而归,奉上两盏热腾腾的金丝蜜枣茶。

    待到各自叫丫鬟退下,秋筱揭开缠枝莲花纹杯盖,看一眼茶汤便放下了,笑道:“我平时不喜欢喝甜茶的,定是为着你来,小丫头才做了这个。这盏是平时收着的,没叫别人用过。”

    “做都做了,不妨尝尝看。”沈渊点点头,略过了最后那句,将手炉搁在腿上,端过秋筱那盏,递回对方面前,“你都说了,是为着我,那你就该陪我吃一口,算是给我面子。”

    盛秋筱点点沈渊额角,很给面子地接了尝过。沈渊自己也端过一盏,吹开水汽,低眉啜饮。金丝蜜枣茶不是什么新鲜汤水,任谁人做了出来,味道都不会相差太多,汤色淡黄,有琥珀的温柔光泽,盏底沉着饱满的金丝蜜枣儿,顺着纹路片开两三道,好滋味全从中来。

    甜茶入喉,秋筱放下杯盏,取了颗酸杏干泡进茶汤,回眸望向花魁,慢条斯理道:“刚才你问我,许锦书有什么不同?这几天我和她在一起,倒是听出来了一些,就是不知道对不对。”

    杏干浸满了水分,原本皱缩的表面稍微舒展开,于缝隙间钻出许多细小的气泡,逐渐膨胀开来,“噗”一下颤颤巍巍脱离深黄色的果肉,争先浮到茶汤水面上来。沈渊一手支着下颌,看着一朵气泡漂浮上升,而后崩裂。

    “你只管说就是了,没什么对不对。”她如是说道,手下绕开那杏干,取了一瓣新剥的小胡桃。

    秋筱道:“夫人有心提拔,我跟着别的姐姐学曲儿,也是会唱几句的。常人若有人教导,只要不是那不可雕琢的朽木,十有八九都能唱一口婉转动听,可她那把嗓子……却是天生的好,虽然着意掩饰,那样难得的好底子只要开了口,又怎么藏得住。”

    沈渊的神色逐渐变得柔和:“正是了,别人只有五分本事,却巴不得做出十二分的好处,偏偏她反其道而行之。从前在水乡,那儿的女子讲话多绵软,唱起曲子手到擒来,我也从未见过有谁和她一样,有这样好的歌声。”

    秋筱拨一拨纤纤皓腕上团花金凤镯,从容笑道:“向来女子多处是非多,我想她是见了别人争风头的下场,为了自保,藏拙罢了,”说着捧过茶盏,润一润喉,“小姐觉得,有何不妥?”

    “没什么妥不妥,就是觉得新鲜,”花魁歪一歪身子,松泛开腿脚,让自己坐得舒服些,“这个许锦书……她也就比你大两岁,且是刚进来没多久的,谁会教给她这些。”

    “嗳唷!我的好小姐,这话可就说差了。”秋筱忍俊不禁,一向恬淡如菊的笑容失了束缚,大咧咧绽放在脸上,“十五及笄,闺质初成,那到了十六七岁的姑娘,早都该嫁为人妇了,公婆叔嫂,姑姐妯娌,哪个是好相与的?”

    她笑得太急,冷不丁呛到喉咙,带出一阵压不住的咳嗽。沈渊也不搭手帮忙拍背,尽由着秋筱捏着手帕掩着口鼻,自个儿顺过气来。

    “要你再笑我,可知道厉害了?”花魁唇角凹下一对漂亮的小酒窝,笑眯眯递过茶盏,直接送到盛秋筱面前,“再喝几口,顺顺喉咙。”

    秋筱半分不推辞,就着花魁的手喝了小半盏,甜茶掺进杏干的酸味,合她胃口了许多。

    沈渊放下茶盏,好奇道:“你真奇怪,夫人说你十五,我怎么觉着,你比我还老成许多。你从小就在这儿,外头的家长里短,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