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那一眼足够惊艳,往后沈渊如何变化,在尹淮安心里的那个剪影始终明媚如斯。

    温梅的选择令他寒心,沈家姑娘的假作糊涂却是温柔的,关于无疾而终的情爱与时光,总要两个通透的人凑在一块儿,大方爽利,心照不宣,才不会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细碎烦恼。

    没有男欢女爱的羁绊,情谊洁净纯白如月华,才显得分外可贵。他时常借此宽慰自己,这样高度密切的默契,也可算一种心有灵犀。

    尹淮安的柔肠百转,暂时在沈渊处没有太多的体会,她只觉得同情,又不敢主动抱一抱这位义兄。

    “毁了梅姑娘一生的,是她的亲生父亲,还有她自己。”

    沈渊的手心带着来自暖炉的余温,于尹淮安而言,是此刻莫大的安慰。她本就对那位梅姑娘无甚好感,加之隐情晦暗,更生诸多抵触。

    整件事儿里,她更在意自己义兄的喜乐安泰,旁人如何,无关紧要:“幼时情谊最感人,我没有这样的福气,只能羡慕眼热。谁若有幸经历一场,就算不能结为夫妻,也应当牢记在心。人往高处走,温家想借姻亲脱了商籍,本来也无可厚非,可不该只想着自己,伤了你们两家的情分。至于梅姑娘自个儿……”

    沈渊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尹淮安的神色。他支着身子,听得认真,苦笑一声要她继续:“你想到什么,但说无妨。我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可袒护的了。”

    地窖里烛光昏暗,两个人的面孔都笼罩了一层阴翳。沈渊和某个行医问药的顾先生谈多了阴阳学说,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可有州来庄主在身边,她也不会生出恐惧,理理思绪继续说了下去:“她自个儿……呵,也是自作孽罢了。”

    她道,温施背信弃义,梅姑娘作为女儿,没有办法反对父亲的决定,抑或为了家族的兴荣,含泪忍痛,舍弃了挚爱,不敢顾惜一己之身,自愿嫁入伯爵府为妾,说出去也不太难听。

    “可世事无常,温家突然败落,伯爵府冷眼旁观,本要纳妾的小公子也无动于衷,梅姑娘就应该知道,那断然不是什么可托付之人。温施卖女,她和温家就算彻底没了干系,更谈不上荣耀门楣,既然无人收留,她大可以求着刘牙婆找上州来山庄。你说过的,淮安,若温梅走投无路时,先想到的是你,你一定会善待她。”

    沈渊字字诚恳,统统戳在要害上。尹淮安眉宇半阴半晴,默默点头。

    “其实,如果换作是我,未必会比你做得更好。”沈渊面有歉然,“我是最矫情的,若被人挑挑拣拣,早就怒不可遏,必定要给她个好大的脸色。再被我知道对方落了难,肯定会冷嘲热讽,出了当初的恶气才罢休。”

    “嗤……”尹淮安被她逗笑,稍稍开颜道:“好妹子,你是让我开心呢,矫情归矫情,那种无聊的事儿,你做不出来。”

    沈渊目光炯炯,唇角噙了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也对,我是将门女儿,镇远将军的亲妹妹,怎么会徒费口舌?直接用你给我这把刀,一脖子抹下去,才叫一了百了呢。”

    尹淮安愣了愣,辨别不出她话里几分真假。旋即他又觉得,真真假假都不要紧的,若沈渊真的遭了别人这般欺辱,他第一个就要替她去动手。

    “那我就希望,这把刀永远不会派上用场。”他勉强笑笑,思绪更多被拉回当下,才发现沈渊一截袖子还被自己攥在手里,一下子脸红起来。

    “希望如此吧。淮安,我不是存心要扫你的兴,你再告诉我一句,你对梅姑娘,现在是怎么想的?以后要如何?”

    四目相对,此时的沈渊超乎寻常地柔婉,满心里只想确认尹淮安的情绪。能彻底放下自然最好,若不能也是人之常情,只盼着他能以大局为重,别为了那么个不值当的女子,做出些稀里糊涂的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