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淮安狡黠回眸,大大方方收下话茬:“不止如此吧?我可记得,当时有个顶漂亮的姑娘,在这儿吓得要哭出来。”

    沈渊丢过一记白眼:“你还说我?这样油嘴滑舌,换作别的姑娘,也早就要打你了。”她无意拌嘴,敛容又道:“也是我整日安养生息,头脑都呆笨了。凡事只要开了头,就不会等着人去查,刘掌柜的消息递来时,我都惊着了,这才明白你的未雨绸缪。”

    “女孩家,本就该娇养的,纵有风浪,自然有我们这些男儿在前。”尹淮安郑重道。

    沈渊忽然想出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却见他抢先一步,停下脚步转将回身,低下脸儿来四目相对:“阿渊,我说这话,是想你记住,虽然沈家不幸,血脉手足凋敝,可并非无所依托,沈、尹两家息息相生,我始终与你们在一起。”

    “哥哥也常与我说的,”她鼻尖发酸,用力点了点头,“左右这世上,除了哥哥和你,再有我那位养娘,别人我是一个不信的。”

    两个人说着话就绕了大半圈,尹淮安放慢速度,如在园中悠哉踱行:“出来的时候,我说给你备了礼物,猜猜是什么?”

    “在这儿?”沈渊先要反问。得了州来庄主首肯,她颇为意外,眨眨眼睛稍作思考,扫视了几番身边刀剑林立,又见尹淮安眼神带笑,表情神秘,实在不解其意,只得摇头无奈笑道:“不成了,我真猜不出。”

    此时正是在一处拐角,尹淮安领着她快走几步,沿墙摆了两架多宝格,安置的都是些重锁厚壁的铁匣铜盒,纹路式样皆杂糅,无一相同,不像是一次备齐的东西。沈渊暗自腹诽,不必猜也知道,必定是什么刁钻罕见的绝门暗器、密药奇毒之流。

    “都是你搜罗来的?”她亦觉着好奇,侧脸望向尹淮安,一双琥珀桃花眸亮晶晶,“莫非你要送我一瓶雌黄,或是牵机,以后谁若敢轻薄于我,就一杯鸩酒送他上路?”

    “噗嗤……”尹淮安不由得哑然失笑,扶额长叹:“你这张嘴,我都分不清是真的厉害,还是存心和我在这玩笑。”

    说着,不待美人反驳,他袖摆一振,扬手从那靠上的一层取下一只盘螭纹路的匣子。沈渊望一眼便会意,那螭龙纹分明和自己的戒指是彼此呼应。

    “咔哒”一记脆响,尹淮安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黄铜钥匙,开了匣子正中那把造型奇特、颇有分量的梅花桩锁。匣盖一掀,顿时一股庄穆之气油然而生,里头铺着厚厚的孔雀蓝丝绒缎子,上面静静地躺了一把折花腰刀。

    沈渊认得这种刀,制作工艺极其繁琐,刻花精美绝伦,更兼锋刃无双,刚柔相济。沈涵曾经与她提起,他从前有过一把堪称极品的折花刀,可惜一场战乱突发,那珍品遗失在了茫茫北疆。

    听兄长所言,这种刀难制作,上品更是难得,沈渊只在将军府上见过一把寻常品相,只能聊作消遣赏玩的。眼前的这一把,也不消上手,仅仅打眼一瞧,亦能想象出是如何的千锤百炼,才得了那密密匝匝的云纹、细若发丝的线条。

    “我知道你有剑,不过女孩子家,不好随身带着那个。上回你拿了把腰刀赏看,我觉得挺配你,就托人去打听,还真寻到一位铁匠,祖上从西北来,专门会做这种折花。”

    州来庄主的语气都是雀跃的,显然像在邀功,却没有丝毫炫耀之感。小小一把腰刀长不过一尺,握在男人宽厚的手掌中,明明是一件夺命的利器,却显娇小玲珑,更似一份阐明心意的信物。

    “刻上花纹,加点碎珠子,更适合女孩子。”尹淮安摩挲着错银刀鞘,其上镶嵌的红绿宝石颗颗圆润细微如粟米,“小小一把带在身上,你行走也方便,要有人问起来,说是装饰也无妨。还有那匣子,我猜着你喜欢螭龙,就配了一个差不多的。”

    他的眼神明亮而热烈,边解说着,边将那折花刀送到沈渊面前,似乎是一个做好了功课的天真孩童,将课业整整齐齐地摆出来,满怀着憧憬,期待能够得到一份大大的夸奖。

    毫无疑问,那年茫茫雪海里,小姑娘的一身春梅红烧尽了寒冬深山寂寥,美得震撼,惊心动魄,在他心里牢牢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