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觞晏,你身上有种奇怪的吸引力。”折扇公子保持着这样的目光,“冷香阁是一向自诩清雅,若说一代花魁受尽追捧,有些性格也算正常,可是敢出手伤人的,自有苍梧一国以来,你还是第一个……不,莫说苍梧,旷古以来,你也是开天辟地独一份吧?”他的目光越来越暗,无形中加重了沈渊的压抑感。

    “不仅如此啊,墨觞花魁,你在人前一向冷若冰霜,即使笑的时候,眼睛里也是冷的——我从没见过哪个女子,有如此一双令人心颤的眼睛。”

    说到此处时,折扇公子似乎想向前倾身靠近些,但是忍住了:“可是唯独今天,你和那位沈公子在一起时,你们出现的时候,你的神情是赤诚天真的,你开心、你快活、你满足于他的存在,你愿意对着他笑、对他展示你真实的一面,墨觞姑娘,凌某说的这些,不错吧?”

    沈渊安静地听着他讲。她的神情不似往常冷漠,唇角始终带着浅浅一抹笑,连目光都仿佛一起温柔起来,连那一身热烈明艳的胭脂红衫子都跟着带了温婉多情的味道。

    折扇公子说得都对,也都不对。她是愿意对着沈涵笑、对沈涵展示自己真实的一面,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沈涵是她的亲哥哥。沈渊对折扇公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谎言,她是青楼花魁,她从不指望什么海誓山盟,她与沈涵并无男女之情,她与沈涵亲密无间远胜知己。

    这正是沈渊有恃无恐之处——她不曾说谎,折扇公子也从未问过她,二人是否为兄妹。于是她面对折扇公子时,目光永远可以清澈如水,无需躲闪。

    她就端着这样温柔的神情,听折扇公子讲完了所有的话,并不急着回答或反驳,而是给自己倒了盅酒,抬手掩袖抿了一小口又放下,才重新对上他双眸,缓缓开口道:“公子啊,你两度入我冷香阁,应当明白一句话,风月场上,不问真假。公子今天曾说,并不在意墨觞晏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方才又讲,我对着沈公子时,才是真实的。”

    “那天夜里,晏儿初见公子时,公子看到的是冷香花魁,和坊间能听到的并无二致;可是四年前,那位陆公子初次见到的墨觞晏,是个不讲道理、随意伤人的泼辣美人;而在沈公子看来,墨觞晏只是个能让他感到放松、可以和他一起开怀大笑的普通女子。”

    “公子你瞧,这么多不同的样子,你觉得最后一种是真实的,可是公子莫要忘了,沈公子对着我时,和我对着他是一样的呀。”

    “晏儿是冷香阁中人,而来往于冷香阁的,无非是图个舒心快活。沈公子他肯对我赤诚相待,我便向他真心一笑,旁的就再也没有了。”

    风月场上,不问真假,这话沈渊也是在说给自己。可是细想,即使出去了这风月场,难道人人就都是真心相待、绝无相欺么?

    折扇公子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却也无法挑剔反驳,他只能长长久久地盯着面前这个忽然变得温柔的女子,试图从她的眼神中解读出一些令他满意的东西。可他注定要失败,因为沈渊她,并没有在说谎。

    “好,好……好一个赤诚相待。墨觞晏,若我也对你赤诚相待,不知能否换你真心一笑?”

    沈渊看着眼前这人,听着他说的话,竟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悲哀。若是寻常女子,忽听得这话,也许是会心动的吧,可自己呢?只想到要提防,这样一个几乎可称作是陌路之人的男子,为什么要较这个真,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折扇公子看不透她,她也看不透折扇公子。她只能看到,这个男人眼睛里没有光,一眼望去深不见底。她印象中的折扇公子只是个讨厌的登徒子,如今这个人忽然认真起来,反而让她不知所措。

    “公子抬举了,晏儿一生能得一人赤诚相待,已经知足了。”

    她选择继续保持这副温婉的神情,说着恭敬却答非所问的话。她看到折扇公子的眼神忽然浮躁起来,气愤、恼怒、不甘、无可奈何,全都混到了一块儿,眼看着就要爆发出来了。

    “墨觞晏,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出乎意料地,折扇公子没有发脾气,只是开始低头喝闷酒。两盅闷酒入喉,他应当是被清洌洌的青梅酒压下了火气,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沈渊,目光已经平静了许多:“墨觞姑娘,之前是我失礼了,我不该轻薄于你。”

    沈渊笑了:“无妨,想来是观莺妹妹的花雕醉人,公子贪饮了。”说这话时,她眉眼弯弯的,很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