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绯月搁下食盒,应声去了。一趟来回并不需多久的时间,她却慢了一步,去而复返时,推开门一看。已见盛秋筱在陪着沈渊说话了,边上绯云刚寻出了物什,准备伺候着二人扎纸灯。

    秋筱听见声响,回过脸来瞧见绯月,笑吟吟道:“绯月姐姐回来了,今日中元,我不请自来,想和晏姐姐一起动手,做一些福灯。”

    “姑娘抬举奴婢了。”绯月笑着点点头,帮着绯云解了竹条扎绳,拿了小竹刀裁起灯纸,叠好了奉给两位姑娘。几个女孩子围坐在外间小桌边,一块儿动手扎起了纸灯。屋子里熏的薄荷油掺进了研碎的龙脑香,又加进牡丹皮、木香、莲花蕊,味道辛凉,微苦回甘,清心静神,且驱走了恼人的小虫。

    “不行了,不行了,我不做了。”扎灯不算很难,只是实在费力气。沈渊说着要亲自动手,才弯了两根竹条就喊起手指痛来,随手搁下做了一半的灯架,拍拍手起身回内间去,倒了杯茶润喉咙。

    不知是不是时节所致,味觉也变得迟钝起来,她总觉着,今日的消暑汤味道有点奇怪,本应酸甜的滋味莫名浮出苦涩。馥郁的兰花茶入了口,那种苦涩之感才被冲散了些。

    “小姐歇着吧,这粗活儿还是奴婢们来。”绯月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拿过那半副灯架,替她家主子继续盘折。沈渊往回瞧了一瞧,弯了弯好看的眉眼,轻快地一点下颌:“好啊,那本小姐今儿就躲懒了。”一盏茶尽了,她方缓缓抬步,回过身去妆台上取了一把绢花团扇,路过冰鉴时随手一挥,丝丝缕缕的甘凉气味浮起来,随着人儿飘回了小桌边。

    沈渊不知道是谁的手如此之快,不过一盏茶多点的工夫,桌上已摆了三四盏小巧又精致的竹灯,竟不比街上埔子里的差到哪里去。她未出声扰了这几个专心做事儿人的清净,掩着扇子悄悄打量起来。

    自己那两个丫鬟向来手巧,此时却不及盛氏心思灵活。沈渊看了好一会,琢磨透了秋筱的手法,便忍不住要发问:“你这法子倒巧,从前竟未见过是从哪里学来的?”

    秋筱闻声抬头,手中还捏着一截竹条,说话间也不耽误:“我小的时候,村子里有许多人做竹器换钱,以此谋生,我从小看着,也会一些。”她与沈渊说着话,目光温柔极了,“后来,到了这儿,遇到不开心的时候,我就自己悄悄地削些竹条,做点小东西排遣。”盛秋筱说得风轻云淡,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沈渊却是能品出个中些许滋味的,只不忍说破。她留心用余光去瞧,秋筱不曾看着自己手上,动作却一丝也不乱。

    一副灯架成型,秋筱将它放回桌上,正要取灯纸糊上,却被沈渊抢先一步接了过去:“这个不难,我来。”秋筱循声抬首,正巧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两个人相视盈盈,颇为默契地合作起来。

    “夫人给你拨了丫鬟,叫什么名儿?怎么不见你带着?”沈渊好奇。

    “她叫小菊,”秋筱道,“才十二岁,也指望不上她做什么。我也习惯了凡事自己动手,忽然叫我使唤别人,我倒不自在了。来见姐姐,我怕她胆怯,正好今天中元,就叫她去街上买些乳饼回来。”

    沈渊不禁莞尔:“你倒是奇怪,莫不知道这冷香阁里,有多少人巴不得有个丫鬟,好伺候自己呢。”

    秋筱未及回答,绯云嘴快抢了一句:“可不是,就看前头那位头牌娘子,还整天打骂丫头呢。”说罢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

    沈渊瞥她一眼:“就你话多。”绯云吐吐舌头,低头继续糊起灯来。绯月在桌沿下伸出手,敲了敲她腿面。

    “叫盛妹妹见笑了。”冷香花魁侧回面容,语气淡淡的,听上去对所谓头牌娘子之事不甚在意,“观莺不懂事,说出去叫人笑话,你只当没听到,莫和她一般就是了。”

    盛秋筱微微颔首,神色坦然,大方道:“那是自然,姐姐放心,我从小就在这儿,晓得各人有各人的不易,更不爱传别人的闲话的。”

    这回答恰到好处,冷香花魁眨眨眼睛,甚是满意。

    墨觞鸳不知是何时回来的,带回来新鲜的莲藕和母鸭,嘱咐送去厨房煲了汤羹,据说是要“压一压”夜里阴气。黄昏将至,冷香阁今晚不开门,仍然各处上了灯。盛秋筱未留下用晚饭,推说先回房去梳洗,稍后再来一同出行。沈渊叫绯云送了送,自己挑开冰绡望了一眼远处,天幕稀疏闪着几点星子,全然不像儿时孔雀山上的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