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平三两步走到了楚飞的对面,一屁股坐下来,倒也不见外,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轻啐起来,“呸,什么玩意儿!”“郑安平,你这是在找死!”楚飞的脸贴在桌面上,双眼喷射着愤怒的火花。大风大浪都过去了,没想到在这阴沟里翻了船。当然,这也怪楚飞,是他太小看郑安平了。不过奇怪的是,楚飞现在只有愤怒,没有丝毫恐惧,尽管尼古拉斯也中了招,尽管他相信郑安平敢杀人,也不觉得害怕。“死?放心吧,你今天一定会死的。”郑安平笑了笑,目光锁定在了那一株苍柏,“你说说你,老老实实当你的小富二代多好,干嘛要跟我过不去呢?这世界很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到这里,郑安平突然停住了,自嘲一笑,“妈的,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说着,他便伸手去拿装有苍柏的锦盒。却不料在下一秒,瘫坐在椅子上的尼古拉斯突然动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抄起了筷笼里的一把筷子,奋力一砸,竟是生生将郑安平的手掌钉在了桌面上。趁着郑安平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时,尼古拉斯风卷残云,一把抓起了锦盒,另一只手提起了楚飞的肩膀,闪转腾挪,再站稳脚跟已经在三丈之外。楚飞心中一喜,便要叫好,却突然感觉到身体重心不稳,好在尼古拉斯落脚的地方不错,正靠着墙壁,让楚飞的身体贴着墙壁滑落下来,倒是没摔疼。楚飞顿时就纳闷了,定睛一看,面前的尼古拉斯正以一个半跪的姿势背对着他,身体不住的颤抖,脚下的石板上已经有几粒汗珠溅成的水渍。“少爷,你能不能行?”尼古拉斯也不回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似此刻正遭受着无法言状的痛苦。“不行,没力气。”楚飞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把话说出来。“不必费劲了,你们中的是恙虫蛊。”郑安平的一个随从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华国武道还有这么年轻的半步宗师,只可惜你护住心脉的那一股真气此刻也散了,便再不能抵抗我的力量。”上次在狗场的时候,楚飞就见过他这个随从,当时就觉得怪异,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的画风与常人不同,皮肤稍黑,眉眼口鼻也不似汉人。今次,是他第一次开口,倒是解开了楚飞的疑惑,此人想来是一位下蛊用降的高手,应当是来自苗疆的蛊师,与郑安平混在一起倒不奇怪。“闭嘴!先来给我治疗!”郑安平怒骂一声。“是,郑先生。”那蛊师恭敬地点头,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的小瓶子,瓶口稍倾,从中爬出来一只金绿相间的虫子。随即,蛊师双指一合,将那小虫捻成肉酱,均匀地涂抹在郑安平手背创口,竟是在瞬间就止住了血流,与之同时郑安平也不叫唤了。见状如此,蛊师冲另外两个跟班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会意,上前去拔掉了筷子,又取出纱布想为他包扎,不过那蛊虫想来是有麻醉的效果,郑安平摆了摆手便将两人喝退下去。“妈的,本来还想给你个痛快,看来不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是不行了!”郑安平看着掌心上几个血窟窿就是一阵心疼,切齿不已,“安卡,把他们弄晕,我要把他们带回去好好炮制。”“是,郑先生。”那蛊师再度点头,又取出一只白色的小瓶子,放出两只飞虫。两只小飞虫也不知是怎么训练的,很听话的样子,落在空中便径直朝楚飞和尼古拉斯飞了过去,眼看着它们越来越近,楚飞此刻已是心乱如麻,睚眦欲裂。每个人都怕死,楚飞若说自己不怕死那是假的,但他已经养出一身胆气,起码可以站着死。但面对以邪恶与残忍著称的蛊师,楚飞还不能保持淡定,这个极具神秘色彩的职业终年与毒虫毒草打交道,想想那些蠕动的虫子,楚飞就觉得不寒而栗,若是落到他们手里,倒不如咬舌自尽来得痛快。可惜,此刻楚飞身中蛊毒,莫说咬舌自尽了,就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尼古拉斯虽然好一些,但方才他已拼上了最后一口气,此刻也已是穷途末路,稍微比楚飞好一点的就是他还留有一丝挣扎的力气,却也挣不脱蛊虫的力量。“尼姑,想想办法啊!就算杀不了他们,也先杀了我!”楚飞使出浑身的力气吼了一嗓子。“少爷,能侍奉你真的是我的荣幸。”尼古拉斯转头冲楚飞笑了笑,舌头一卷,便将一颗牙齿卷了下来,咬在齿间。楚飞顿时脑子一片空白,自继承遗产以来,还是头一次被人给逼到绝路上,当初的雷文泰虽凶,雷文山虽悍,却也不及此刻的穷途末路。而那安卡蛊师,眼见尼古拉斯舔下来一颗牙齿,便是一笑,这种桥段不外乎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倘若遇到其他人倒还真能让他死个痛快,可落在他的手里,即便不能救活,也能保证让他多受几天的折磨。可转念一想,安卡蛊师面色一凛,意识到了这很有可能不是毒药,而是炸弹一类的东西,毕竟对方可是一位半步宗师,宗师有望,随身藏毒实在不符合这一重身份,闪念一过,便下意识的要找掩体躲藏。却是在此刻,风起云涌,一股清风直接灌了进来,穿堂而过,带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声音一开始是徐徐冉冉,不紧不慢,不知从那一句开始陡然加速,竟是越来越快,妙语连珠,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更奇特的是,这每一字每一句中,都充满了一股浩然正气,宛若洪钟,又如暮鼓,一下又一下的撞在安卡的心头,逼得他步步紧退。两只飞虫与安卡同气连枝,安卡被虐得不轻,它们两个也不好过,被这一道道音波搅得不能自已,昏头转向。而另一边的楚飞和尼古拉斯,听到这个声音只觉得身体一松,知觉竟恢复了几分,心中也是一片清朗,虽还不能擅动,但比起方才是好转不少。不知过了多久,这声音戛然而止,小店里已是另一番气氛,那两只小飞虫得以脱身,自觉不妙,扇着翅膀就要往回逃,被尼古拉斯抢先一步,一巴掌拍死在了掌心。“不知是哪路的高人,使得这密宗传音,承蒙搭救,还请现身一叙!”尼古拉斯看样子已恢复了不少,环顾四周,朗声道。片刻之后,不见回应,尼古拉斯再看那安卡,心中一动,随即明了,摆了摆手,道:“你们滚吧!”楚飞本觉得不妥,此人无比危险,能下蛊于无形,倘若今日不除,日后难免还要着他的道。但转念一想,那高人既出手相助,尼古拉斯又诚心邀请,他却不肯现身,显然是不愿搀和此事,而尼古拉斯此刻也只是恢复了一些,再动起手来也不见得是那安卡蛊师的对手,放他一马也实属无奈。“华国武道果然是卧虎藏龙,受教了!”安卡此刻已是面无血色,抬手拭去嘴角的一行殷红,愤愤而去。安卡一走,郑安平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留,当即带上两个保镖也跟了上去,一眨眼一行人便消失在了巷子尽头。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尼古拉斯这才泄了胸中那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冲着楚飞咧嘴苦笑,“真险,差点就光荣了。”楚飞也是一脸苦笑,正要说话,突然看到门口多出一个人来,赫然是方才拍卖会上的那位唐装老者,此刻正笑眯眯地望着他,显然方才那首蕴含着天地浩然的《正气歌》就是出自他口。“不知大师如何称呼?”楚飞咬牙站了起来,拱手行了一礼。在华国武道,楚飞和尼古拉斯的辈分都比较高,不能随便叫人。“称呼就免了,大家萍水相逢,老夫也只是即兴吟诗一首,不必挂念。”唐装老者笑着走进小店,身后还跟了一人,就是方才在拍卖会上捧着雪芝的那青年。进来之后,老者先是探过了二人的脉搏,略一思考,才道:“这是苗疆虫蛊中的恙虫蛊,倒是少见,不过并不难根除,老夫这里有两枚化毒丹,服下之后便能化解毒虫,到时两位小友再去乔家讨一副清瘟败毒饮,连服三日,便可根除。”说着,他便排出两枚药丸。楚飞与尼古拉斯对视一眼,便知道了老人的来意,立刻奉上了那一株苍柏,反正之前楚飞也是打算将此药卖给他,送一份人情。此刻,人家救了自己两条命,又赠良药解毒,区区七百万楚飞还没什么舍不得的。“小友如此诚挚,老夫也就实不相瞒,现下确是急需这一株苍柏。”唐装老者见状也不意外,又是一笑,半侧着身子将身后的青年引上前来,“不过老夫也不白收你的药,这小伙子连同他手里的雪芝,就拿来算作回礼了。”“那多不好意思啊。”楚飞还想再谦让几个回合,却发现眼前已不见了老人的身影。大惊之下,楚飞循着尼古拉斯和青年的视线看过去,赫然看到百丈之外的房顶上,有一道红色的人影,正跳跃在瓦石之间,几个闪身便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