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的说辞,狄信鸿是在半路顺道找来的向导。

    叶景言想起初见时狄信鸿那般落泊又精致的扮相,眼里微微带出一丝笑意,含糊其词道:“他么,就是来镜泽的途中顺道拣来的,他在个小码头上等活儿,我正好要寻个人带路,一堆人里看他顺眼些,随手指了他,那时也没料到他还有这么一层身份。怎么?”

    听上去他遇到狄信鸿这事就完全是个巧合。庞巡自然不会怀疑叶小侯爷说谎,稍稍迟疑了一下,道:“今天在画舫上,有两个人似乎是他有意放走的,他功夫很好,按说对方没法走脱。”

    叶景言道:“他放走了什么人?”

    庞巡道:“倒不是什么要紧人物,看上去就是两个半大小子,小喽啰。还没动上手呢,两人见到狄信鸿,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转身就跳船跑了,他似乎有些意外,也没拦。”

    叶景言十分无语地看着他,庞巡说完大约也觉得自己疑神疑鬼,这猜疑有些苛刻了,连忙又道,“我就是觉得不大对劲。当时那场面也太奇怪了一些。”

    按抓到的这些人的供词,基本已经洗清了青霜等一众伶人通匪的嫌疑,狄信鸿比她们到得晚,在船上的这一天一夜,身边要么是云蒙,要么是辉白跟着,更不容易有什么机会与他人里外勾连。

    叶景言拍了拍庞巡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庞啊,我知道你在禁军中当差压力不小,处处都得谨慎小心。可咱们现在不在京中,看人看事就不能光明点么?要说今天跳船跑了的也不少了,难不成我这一众侍卫没能把人全拦下来,他们也有通匪的嫌疑不成?狄信鸿就不能是看人家年纪小,于心不忍放了他们一马?再者说他好歹是本地人,碰巧了今天这伙毛贼里还有两个他认识的,也没什么奇怪的。误入歧途也不全是他们的责任,何况你都说了还是两半大孩子,跑了就跑了吧。算了,啊?”

    看叶景言之前对待抓来的那些匪类的态度,庞巡就知道这小侯爷有些心慈手软,见他这般回应也不奇怪,只是道:“放过他俩倒也无妨,只是跑了其余人还要不要管?官府审讯之后,定然是要缉拿同党的。”

    叶景言想了想道:“把那为首两人的肖像画下来,让官府贴出告示,言明有人借帮派之名聚众滋扰地方,此事只究首恶,其余人皆从轻发落,知情告发者另有赏赐,顺带告诫百姓不要轻信上当,如何?”

    庞巡稍一琢磨,没觉得什么不妥,便这般定了下来。

    被这么一搅,叶景言睡意全无,推开窗看外头雨势小了些,索性拎了把伞出去透气。

    因为傍晚时分出了这事,到底耽搁了时间,庞巡为求稳妥,入夜后更没再连夜行船,现如今他们停在了处较为平缓的一处河流弯道内,巡逻的人手也增加了不少。

    叶景言随便抓个人一问,便问出了狄信鸿的去处,打发了恨不得拴根绳子把他系住的云蒙,叶景言自己溜溜哒哒地找过去。

    他和庞巡毕竟思维方式不同,庞巡心中对狄信鸿有所怀疑,自会暗中观察,处处小心提防。叶景言则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有疑虑,不妨把话挑明,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当然这也和他对狄信鸿的信任有关。这信任一半来自狄信鸿的生平,还有一半则是狄信鸿这短短一日里给他的印象,他落泊都落泊得十二分坦然,实在不像擅使阴谋的人。

    狄信鸿身份是向导,庞巡安排人手值夜巡逻,并不会把狄信鸿给算进去。他无事可做,却也没留在房间里睡觉。

    叶景言找过去的时候,他正在一处稍微能避雨的房檐下枯坐着。

    狄信鸿手里捏着片芦叶,抵在唇边,不时轻轻吹上一两声。远处河岸边大约是住有几户人家,此时早已熄灯睡下,只有三两声隐约的犬吠传来,捧场似的和他的笛声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