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年老体弱,耿直的性情却愈老愈辣,汲黯站起身来,须髯飘动,戟指而斥。说的过于激愤,牵动病体,不禁连声咳嗽起来。

    坐在他身边的郑当时连忙扶住老友,以手轻拍他的背部,让他稍安,勿要激动。一直在那儿观战的皇帝也露出关切之情,点手示意侍从,给汲黯赐茶汤,让他注意身体。

    元召走过来,伸手在汲黯的胸肋间穴位推送了几下,气血度宫,立时舒畅。汲黯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胸间气闷轻快了许多。

    “呵!汲老头,有病就在家好好呆着!这要一口气上不来,有个三长两短的,好好的朝堂上,那多不吉利啊。”

    说话的人阴阳怪气,正是赵王刘均言。汲黯转任主爵都尉,其中就有主管宗室诸王封爵事宜,在不久前,曾经因为琐事得罪了赵王,被他记恨于心,今日却正是一个机会,所以他便忍不住出言讽刺。

    元召手上用力,压住了又欲愤然起身回击的主爵都尉大人,对他灿然一笑。轻轻的说了一句:“放心!今日,我会让他们全部一败涂地的。”

    汲黯愣了愣神,与郑当时对视一眼,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足底气。再回头时,却见尚书令整了整新做的朝服,迈步回到原位。

    大汉尚书令,食邑八千户的钦封国侯,刀斩匈奴左贤王的传奇英雄,这样的身份已经足以站立在含元殿上,指点江山了。只是大多数人都被他的年纪所误导,还没有真正认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从现在开始,在帝国的天平上,所占的重量将会越来越重……!

    “我说你们是碌碌之辈,是有理由的。想我大汉高祖皇帝,历尽千辛万苦,与诸位先贤打下这锦绣江山。其中的艰难,想必这大殿内外的每一个人,无论有无智识,应该都听自己的祖辈讲述过……。”

    含元殿很空阔,虽然朝会聚集了几百人,但依然显得宽敞。殿外秋雨未歇,冷风夹杂了雨点,敲打着檐铃,声声响过,岁月漫漫。

    淮南王抬起头来,他看到很多人和自己一样,都朝那少年站立的方向看过去。他不知道元召为什么会说这些,也猜不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开始蔓延上来。这无关敌友对手,无关爱恨情仇,那是一种共同的家国情怀!

    “……我们今天之所以能够平静的在这含元殿中筹划天下大事,甚至议论、争执。这里面包含着高祖皇帝一辈人付出的鲜血生命,包含着文、景两位先帝的忍辱负重和励精图治。正是大汉开国这七十多年的大发展,才迎来了今天的盛世开端。所以,在这样大好的局面下,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浪费时间,在这里喋喋不休地为一些私人恩怨,而耽误这千年难遇的盛世机遇!”

    元召说话的声音开始高昂起来,带了深深的感情。有许多人受到感染,心态也开始悄悄的转变。皇帝忍住了击掌叫好的冲动,面上有微微的潮红。元卿所言,正和朕心也!

    “元召小儿!休得在这里说些冠冕堂皇的大话,军国大计,自有天子和朝堂重臣裁酌,关你这小儿何事?哼!难道你这么小的年纪,还能想出什么有益于我刘氏大汉朝的策略不成?真是杞人忧天,可笑哇可笑!哈哈哈!”

    河间王刘君武四十一岁,是个粗豪的大汉,他打断了元召的话,以轻蔑的眼神瞥着他,嘴角满满的不屑之意。

    刘君武特意把“刘氏大汉朝”这几个字咬的很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他得意的讽刺元召这几句,以为有很多人会随着自己一起嘲笑起来,然而,寥落安静之中,只回荡着他自己的哈哈大笑,显得有些奇怪。

    等到刘君武觉得不对劲儿,自己住了嘴,有些呆愣的四周瞅瞅,却发现有很多人在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儿在看着他。怜悯、嘲讽、鄙视……不一而足。

    殿内天色阴暗,御座之上的皇帝脸色有些看不清,不过想来这会儿应该有些发黑。从高祖皇帝那会儿,坐上这个皇帝位子,老刘家对外的口号就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就是为了收买人心,巩固政权着想的。

    前朝强秦,家天下,始皇帝以为可以传二世、三世、四世……以致千万世!可是,最终二世而亡,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