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浙大案审理起来颇是神速,一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二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秉承上意,要在年终封印之时了结此事。

    很快,修国府嫡孙袭一等将军侯孝康、前两浙布政使司左参议兼领转运使杨凤栖、右参议杜国梁、前两浙按察使王重信、杭州知州张逵以下一百一十二人,悉数定罪,绞刑十五人,流配六十二人,劳役又若干,还有合家抄没、家眷配罪等等。三法司定下来后,由内阁转呈御览,最后定夺。

    今上御笔朱批,罪大恶极的主犯侯孝康、杨凤栖、王重信等人十五人,赐自尽,留一份体面,免得示众损了颜面,暴尸坏了家誉。家眷配罪减一等,流五千里减为流三千里,合家抄没减为留盘缠银子百两。其余从犯,皆依三法司判定。

    消息传到缮国府,石光珠看到明发的旨意,手脚发凉,好狠的心啊。

    过了许久,石光珠才叹了一口气,对长信侯府大哥儿李仲时、信安侯府二哥儿张孝廉以及好友卫若兰说道:“我等以为宫里会恩自上出,活孝康兄一命,却不知还是难逃王法啊。”

    “石兄,那杨烟溪和刘小儿真的是要生生逼死我等啊。我家老二,只是牢骚了几句,却被刘小儿手下刀笔吏胡乱添了几笔,问了个从犯,生生流配五千里,云岭瘴疫之地,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活见我的二弟啊!”李仲时大哭道,他才不去管侯孝康死活,甚至自家二弟也是由头,他哭的是圣上趁机降旨,将长信侯府最后的遗荫,他头上的轻车都尉爵位给削了。

    “还有我家大郎,也是如此,却被流配去了黑水苦寒之地。更连累我们信安侯和长信侯,终究被除爵,再不敢称勋爵世家了。想我等祖先浴血奋战,九死一生,终得这一份爵位,却被两三小儿,构陷而去,列祖列宗,我等有何颜面拜见啊!”这位哭的是大哥被治罪了,头上的三等将军帽子却没有转给他,硬生生给飘没了。

    卫若兰嘴角微动,生生压下心里的不屑之色。

    四王八公十二侯有个毛的浴血奋战,九死一生。真正满门忠烈,死伤殆尽却是淮西燕赵世家,先是与室韦人打,后来又举兵勤王,跟各路民军打。人家拼死拼活的时候,你们这些勋爵世家却是趁着时乱,自蓄实力,名义上自诩周臣,实际上一个个裂土自据。当年周末帝发勤王诏,你们的祖先一个个装聋作哑,坐视民军席卷河东河西,河南河北,最后直逼京师。

    后来太祖为了早定乾坤、一统天下,才用这四王八公十二侯的爵位稳住你们这些地方世家。你们的祖先看到太祖尽收淮西燕赵军将世家之心,知道大势已定,就出来受诏,真把自己当成从龙元勋,开国功臣。

    太祖和高宗联合文官武将,暗行压制之举,把勋爵世家压得喘不过气来,老实了许多。只是太上皇争嫡时,勋爵世家押对了宝,出了大力。太上皇顾及情面,放松了些许,你们一个个又人五人六起来,真正不知死活啊。当年太上皇春秋鼎盛之际,执意禅位给今上,你们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还不知道收敛,现在好了,只怕从长信、信安两侯府开始,四王八公十二侯的勋爵世家,一个接着一个要被收拾了。

    卫若兰出身军将,姑姑却是宫里的贤妃,算是皇亲国戚,母亲又出自理国府,与公侯世家有亲。所以才能跟石光珠等人深交,谈及这些机密事。

    “现在哭又有何用?”石光珠脸带愠色道,心里着实有些不烦。平日里你们一个个横行霸道,不知收敛,劝告几句,还被你们嗤笑无胆,现在被一撸到底,完全成了庶民,就跑来找我哭诉!想找我联合勋爵世家上奏,帮你们诉冤请愿?我又不是你们爷爷,犯得上冒这么大风险?

    浙东这么大案子,人人噤声,你们的兄弟却口出厥词,大言不惭,真个不知死活!是在提醒刘四郎等人,这里还有两个漏网之鱼吗?

    现在是个人都知道,今上是真下手了,借着浙东大案,先把原籍两浙的勋爵世家,连根拔除大半。从目前来看,文官士林和军将世家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关键之处就在刘玄身上,他勾连着文武两边,居中贯通,最是合适。想来今上点刘四郎为状元,怕也是有些意思在里面。

    想到这里,石光珠越发地头大了,可是面前还在哭泣的两位却是要打发,便开口道:“两位世兄,何不去北靖王府拜求一番?你们府上跟北王同出一省,表为乡亲,自当连枝同气,想必北王不能坐视不管吧。”

    李、张两人顿时停住了眼泪,对视一眼。没错啊,四王八公十二侯,就四位郡王还传袭着王爵位,是朝中仅有的四位异姓王,说话自当比降爵到将军位的其余勋爵府要管用。

    有了新定计,两人连忙告辞,匆匆离去。

    “石兄,你觉得北王会出声吗?”卫若兰看到两人的背影消失,转过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