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匠院的研究者大部分兼职王都大学的教授,或者说教授才是他们的本职,神匠院不过是国王授予他们的另一重荣耀而已。

    正因如此,神匠院的研究所修建在王都大学的内部,从雄伟的天文塔经过,再穿过文学楼与资料贮藏库之间的绿荫道,踏上塞壬湖之上的恍梦桥,最后再顺着一条被重重卫兵把守着的山路向上,那座不算太高的小山坡顶端,就是诺亚如今工作的地方。

    从阿黛尔还在换牙期开始,王都大学她不知道造访了多少次。许多就读于此的学生都未必能像她一样熟悉这里。被车夫搀扶着从马车跃下之后,女仆为她撑开了阳伞。那时其实还只是冬末春初,神临节过去不过才二三十天,街角还堆积着耀眼的素白。云间的太阳慵懒的散发着浅金光辉,照在人的身上就像是羽毛一般轻飘飘。但即便是这样,阿黛尔依旧需要戴上手套和帽子,站在阳伞的影子下。

    在崇尚白皙、娇嫩之美的伦巴纳,贵族女人们每天坐在梳妆台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用各式手段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没有血色。有人会往脸上涂抹厚厚的铅粉、有人甚至会悄悄在耳后藏一只吸血的水蛭——当然,以上这两种方法阿黛尔都没有尝试过,近年来也有越来越多的医生声称铅粉和水蛭会损害女性们的健康。但对苍白肤色的追求仍然没有停止,阿黛尔不喜欢往自己脸上扑一层厚厚的粉底,要想站在一群贵族女性中间不显突兀,就只能竭尽全力的不使自己暴露于阳光之下。

    老实说,这让她很不舒服。她才二十岁,正处于人这一生中精力最旺盛的阶段,尽管努力的克制,但她的脚步总不自觉的加快,就像森林中轻盈的鹿,女仆举在她头顶的伞越发的让她感觉碍事。

    “我亲爱的阿黛尔小姐,您慢一点。”女仆托莉一边高举着伞柄,一边气喘吁吁,“诺亚先生不会因为您的迟到而责怪您,倒是我们——小姐,您再跑快些,我可就要跌倒了。”

    “托莉,”阿黛尔佯怒的鼓起嘴巴,“你明明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怎么说话就像是个老太太。迈开你的步子吧,你不会摔倒的。”

    “我并不害怕摔倒,我们脚下是伦巴纳最柔软的草地,瞧瞧那积雪下新冒出来的嫩绿,真是青翠可爱。但是我的小姐,奔跑可不是淑女该有的动作。”

    阿黛尔听话的放慢了脚步,因为前方有两三名学生迎面走来。学院不少的学生都熟悉她,远远地朝着朝她脱帽致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阿黛尔就算有满腔旺盛的精力也只能收敛,她双手交叠,如同散步一般慢行,温吞而优雅的点头微笑——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乌龟,乌龟有着厚重的壳,而她穿着宽大的裙子。

    “下午好啊,默里小姐。”

    “您是来找雷尔夫教授的吗?”

    “对,教授的确就在‘红屋’。”

    “不止雷尔夫教授,整个机械系的教授都在哪里呢。听说他们最近研制一个大家伙。”

    “默里小姐,需要我们送您过去吗?山上的积雪化了,道路泥泞湿滑,您可得当心。”

    学生们凑了上来,三三两两的与阿黛尔说话。阿黛尔也以得体的方式一一回应。

    至于学生们所说的“红屋”,指的就是位于王都学院后山山顶的那座研究所。研究所被修成了一栋四方的三层楼房,外墙主要用的是产自赫拉默郡的红岩,这种坚固无比的石头被磨成了一块块方砖,砌成的房屋在阳光下呈现暗红的颜色,所以常被学生们称作“红屋”。

    近年来战争爆发的频率越来越高,神匠院的学者们被国王催促着研发了一件又一件可被投入战争的大型武器,因此“红屋”又被叫做“血屋”——这些阿黛尔并不知道,神匠院具体在研究什么诺亚从来不告诉她,她对如今国内外错综复杂的局势也可以说是所知甚少。未婚的女性不被允许过问政事,绅士们也总是体贴的避免在女性耳边提起什么战争、□□之类的事情,以免吓坏这些娇柔的姑娘们。

    当阿黛尔和这些学生寒暄完毕,提脚打算往红屋走去的时候,一声雷鸣般的巨响炸开,伴随而来的是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