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江云的到来,给全达明带来了一丝光亮。他坐在病床上,招呼杜江云坐。他给她一个笑脸。这是她多年没有见到的笑脸。她曾经那么渴望他的笑脸。如饥似渴地渴望甚至幻想他能给她一个笑脸。他却终年阴着脸,像她欠了他三千吊钱。她曾经说,我不是你的出气筒,不要一回来就阴着脸,看了难受。有本事谈生意的时候,在外面喝酒的时候,阴着脸。可是,他还是没有给她笑脸,直到离婚,他都是阴着脸看她。

    她坐在他床边。他把手伸出来。她本能地缩回手,双手交叉,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他的笑,随着她缩回双手而僵硬“我得了癌症,你觉得我这是报应吧?”

    她说“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过几天,儿子也会来看你。我们都希望你能好起来。”

    听到儿子会来,他的脸生动起来,语调也激动起来“真的?儿子还是自己的好!”

    她真的想拿“老婆是别人的好”这句话来回怼他。想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反而说“你多注意休息,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再陪儿子来看你。”

    听说她急着要走,他一把拉着她的手,哀求“求求你,别走好吗?给我讲讲儿子的故事,他多高了?长得像我一样帅吗?现在做什么工作?”

    她将手抽出来,说“我今天来看你,并不说明我已经原谅你了。儿子也不会原谅你。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儿子,你都不要奢望太多。”

    黯淡的目光,出卖了他内心的悲怆。他收回手,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木木地。他想起一句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后悔,终究是弱者的代名词。当初,他的所作所为,突破了做丈夫的底线,突破了做父亲的责任。这份愧疚,来得太晚。他不知道能否在有生之年给母子俩一些补偿?

    蒋湘峰在病房前看到了这一幕。上官雪莹也看到了。杜江云对蒋湘峰和上官雪莹很优雅地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径直走出了病房。上官雪莹感叹人的感情很奇妙,难以单纯用好和坏去衡量。

    蒋湘峰查过房,进了主任办公室。王江华和王春兰跟他约好了,过来谈成立乐华抗癌基金会的事情。对方提出这个意见,蒋湘峰第一反应是好事。这也是他多少年想办而没有办成的事。

    王江华并没有按照贺成乐的遗嘱,将公司挂牌拍卖。这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她和王春兰商量,要把公司继续办下去。她们自己不懂办公司,这没关系,她们咨询过,在全国公开聘请了职业经理人和一批中高层管理人员。她也不会过多干预公司的事务,跟职业经理人及中层以上管理人员谈好,以股份的形式,将他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只要把利益捆绑在一起,就能将公司办好。这是一句至理名言。至于贺成乐的侄子,王江华把他打发走了。当然,给了一些钱,作为补偿。忙完公司的事情,她们着手跟医院谈成立抗癌基金会的事情。

    这是一个民间组织,其实并不需要跟医院谈,在法律框架范围内按照相关程序办理就行了。王江华考虑到,基金会指定接受在市立人民医院收治的贫困肿瘤病人,是贺成乐的本意。她们决定,先期拿出二百万元现金注资,每年再将公司一成的收益划拨到基金会,正常运转应该没有大的问题。蒋湘峰提出,一期启动资金能不能再多一点?需要资助的病人如果多一点的话,也能应付下来。最好,在社会上再募集一些资金,众人拾柴火焰高,说不定基金会的影响力更大。

    蒋湘峰的话,点醒了王春兰。她曾经听7床刘建民的陪人刘樟涛说起过,如果抗癌基金会成立,一定要告诉他,他的两个哥哥要出资金。

    请来刘樟涛,才知道他的两个哥哥已经将第一笔资金准备好了,只等这边审批手续办下来,钱就能到位。他们筹措的资金量,也是二百万元。出一样多的钱,要不要在名称上再改改?还叫乐华抗癌基金会吗?刘樟涛则转达两个哥哥的意见,我们不图什么虚名,只要钱能用在贫困癌症病人治疗上,基金会的名称不重要。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成立抗癌基金会是大事,也是好事,在社会上一经宣传发动,募集的资金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期,全达明也被这种义举感动,捐出了十万元。乐华抗癌基金会的数额巨大,如何管好、用好这笔钱,大家都很关注,特别是那些出了钱的人,更加关注每一分钱是否都用在抗癌这件事上。频频被媒体曝光的爱心捐款被挪用,爱心被蒙蔽的事件,让大家很反感。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善良被利用。王江华表态,保证每一笔钱都用于资助贫困癌症患者在市立人民医院治疗。

    王春兰思之再三,辞去了教师职业,去基金会做秘书长。相对于教书育人,她更加喜欢这份做好事、做实事的工作。要知道,体制内的人员要辞职去一家只会花钱的基金会,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上官雪莹提出,夏小荔工作不错,人也灵活,更重要的是懂专业,建议她去基金会工作。听说夏小荔要到基金会工作,刘樟涛也自告奋勇,愿意利用业余时间为基金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并且不要报酬。就这样,基金会的队伍总算是拉起来了。

    基金会成立那天,没有举办任何仪式。这是救命钱,有严格的审批程序,不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花。

    乐华基金会的事一办妥,王江华整个人就松弛下来,没什么需要她操心劳力的事儿,她的心就空落落的。变故很大,之前,她经常是一个人在家,没感觉到孤独,是因为她还有个盼,现在,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盼头,最多就是对着贺成乐的遗照,唠唠嗑,早晚上三柱香。万事开头难,听说基金会成立不久,就有一批人来咨询,符合条件的赶忙开证明,报资料,基金会人手少,王春兰自己也是新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很多事都是摸索着做,忙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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