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里一片金黄,微风吹来,麦香扑鼻,整个麦田仿佛变成了金色的海洋。

    有人说,小麦是地球上最成功的植物。一万多年前,它们还只是一种野草,但现在却到处麦浪起伏。

    人们心甘情愿地成为麦奴,为它松土施肥、除草灭虫。人类的很多疾病,比如腰间盘突出、关节炎,也因此而生。

    小麦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然而它们却一直生活的很好,无论地球上换了多少代人,它们都能好好地生存、繁衍。而它们付出的代价,仅仅是自身的一部分果实。

    青湖会战留下的废墟上,生机盎然,一片葱翠。一望无际的籽瓜地里,条蔓纵横,已经结上了嫩绿的小瓜。

    德町坐在地埂上,抽着他的“羊棒子”,呛鼻的烟雾袅袅升起,徘徊在头顶。他越来越像个婆婆妈妈的唠叨鬼了,总是往前想。以前的事总是历历在目,眼前的事却过目即忘。

    他非常悲哀地感觉到自己老了,饭量小了,筋骨僵了,气力不足了,人也变懒了。而事实上,他才刚过六十岁。好在劳心的事少了,一觉醒来,又有了气力。

    庄稼人就这么点好处。

    眼下,最小的多苗也娶妻生子,生了一个胖儿子。他的新爹新妈,对他视如己出,而且完全地叫他当了家。多苗种着二十几亩地,以前答应给德町种的十亩地,德町也不要了。因为在青湖里开出来的六十亩地,已经够他忙的啦。

    水荷跟多木过上后,也生了一个儿子,起名叫“秋芦”。秋芦,秋里的芦草,这个名字其实不错。芦草茂盛,意味着风调雨顺。

    现在,德町已经能稍微地想一想水荷了。而在此前,既使听一下水荷的名字,他也会心痛半天。对他而言,水荷已不仅仅是个名字,而成了罪过的代名词。因她而起的伤痛实在太深太深了。

    多林,唉,多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他跳了青湖。那时,青湖还未完全干涸,而现在连镜子大的一片水面也早已不见。老天爷垂怜,总算给他留了个后。跟当年的九丫头一般,出落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啦。九丫头来信说,一定要把春桃培养成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叫小哥天上有知,安心地过神仙日子。

    这些,都是伤疤呀!永远都不会褪去的。

    多树的媳妇孙巧儿,看起来粗笨,其实心重得很,一点儿都不像她的爹爹孙皮匠。好在身强力壮,一俊遮百丑。唉,罢了!她本来是跟多地般配的,要是当年九丫头换亲换给多地,就十全十美了……

    想到这里,德町突然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这种事也能想吗?他深深地憎恨起自己来。

    这个嘴巴打得很重,半边脸都在火辣辣的发烧,可他还得想下去。多地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不管有多少儿子,只要有一个成不上家,就是当爹的未尽责任,就是没活圆满。

    倒是多粮幸运。那几年,河东一带生活苦焦,一石麦子就能换上个媳妇。多田的媳妇娶的最正规,最风光。花了三千彩礼,动了十桌客,方圆几十里没人不羡。两年前生了一儿一女。儿女双全,就是好!

    要不是在青湖开出来的这六十亩地,这么一大家子人连吃粮都要成问题。现今,算上德峰叫他种的地,差不多有一百三十亩了。放在过去,头上就得戴上地主的帽子啦!不过,德峰说,任何人都不能有当地主的想法,土地永远都是集体的,一百年都不能变。凡是种地的,人人都要明白这个规矩,必须得有集体主义思想,按时按数交纳集体提留,还要为集体的事业出义务工。

    对此,德町完全赞成,而且心悦诚服。但对眼下种什么都要管的做法,他就非常有意见,甚至百般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