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明月辗转难寐,自己披衣起来点了灯,再将那只言片语取出来细细观看。心肠百转,说不出是气是怨还是怒。陆霜龄虽言语不明,但她也非痴呆,怎会不懂她话中之意。即便已婉转回绝陈妙言,思来想去却是难平。若是每次透过她看的都是旁人,那她又算什么?揽镜自照,镜中人分明世上独一无二,怎会与她人相像。

    她怏怏起身倚在窗前,星夜无月,依稀听得草丛中几声窸窣。寂寞长夜,可知陆霜龄所说是谁?可能一见?

    心思萦绕不过一夜。次日方进宫,就闻边疆急报。二圣召集三监一台并五兵、度支、吏部尚书商议,让明月等人在旁记录,以便会后成文,拟诏下达。魏霄因抱恙在身,天家体恤准假十日特许不必前来。

    而陆放与苏远庭打了个照面,各自无话。宫中都传年初至现在,两人见面始终互不理会,看来并非虚言。

    南北共治以来,军事也如约定俗成一般,两边少有干涉。北疆有傅安、萧桐野等人镇守凉州、幽州,外族忌惮不敢犯境。而西南如益州一带由鲁王齐沂掌兵,东南诸地则以范平戎等将领驻守。都是各自的心腹,故两案并排,魏羽凰却不发一言,默然听齐佑承与众人商议。

    “南疆叛乱,范平戎不敌退守始安郡。如今该派谁前去?”齐佑承指着五兵部奉上的地图,始安郡是南疆一处易攻难守之地,稍有不慎,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五兵部尚书之一常晖上前道:“臣以为宋朝明可往。他熟悉南疆军事,两人前后夹击,方便成事。”常晖之妹便是宫中的常贵姬,育有鲁王、淮王两位皇子。鲁王曾传信让他结交宋氏,今次正是时机。

    只是他这话一出,明月余光留意魏羽凰唇角下撇,似是不赞成。

    又听齐佑承道问陆放:“陆卿以为呢?”

    陆放虽未立过战功,但长年稳于后方,对朝中各位将领熟烂于心。派宋朝明领军,他当然也想过,不过稍微一瞬就放开不提。宋朝明急躁冒进,为人颇有些自大。范平戎又不足以制衡,到时战事不顺反而贻误战机。来时五兵部另一尚书江万青与他同路,商议推举袁万里。这确实是个好人选。只是朝中素有惯例,南北军事各不相扰。一来是众人防备各有经验,二来谁也不愿有人在背后于己布防。虽非明文规定,但众人心中有数。

    陆放沉吟片刻道:“始安郡以南多山地水流,路途险要难达。领军之人必须熟知此地形用兵,又有奇谋。袁万里曾率军在西南山地作战,臣以为可派他前往。”

    不料魏羽凰闻言拒绝道:“袁万里驻地与南疆相隔甚远,远水难救近火。鲁王麾下有谁可往?”

    江万青早和魏霄商议过,这时体会上意,忙道:“臣以为不妥,西南多叛,各族虎视眈眈,贸然调动恐生变乱。”

    南党几人眉眼微动,互相示意一番,陈高柏越位陈奏:“袁万里擅长兵行险着,但南疆用兵一向追求稳妥,还请圣上、陛下三思。”

    常晖见状又道:“陈尚书所言极是。宋朝明驰骋南疆多年,对蛮族计谋极为熟稔,蛮族也畏惧于他……”

    尚未说完又听江万青道:“据前线来报,蛮族此次统领更换,行军出乎意料,要不然范平戎这个老将怎会不敌。况且只求稳当,缓不救急,如果再失了始安郡,那才是大动干戈。”

    眼见得几人争吵,齐佑承指叩长案上的地图,声音轻得弱不可闻,但瞬息殿内寂寂,仿佛方才是天外来音。齐佑承斜斜看了一眼,魏羽凰的顾忌他心知肚明。这二十年来战事不断,却无早年伤筋动骨之痛,将领任用便也各随人意,百弊丛生。若此次借机打破平衡,或许能柳暗花明。

    “就以袁万里为正,宋朝明为副,各征召一万兵马讨伐。”

    一语定音,其他人再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