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天气是越发得冷了,外头儿始终有一层薄薄的雾在在空中在空中轻盈地飘荡着。

    但屋内头还是温暖得很,够量的银霜炭默默地燃烧着,还贴心的没有放出多少呛人的烟,反而带着红薯那股甜软的香味。盆上用铜丝罩着,上面热着旭昉吩咐內庖放置的已经蒸熟的红薯,属实是把火盆当保温器来用了。

    旭昉全身放松地躺在御书房的软榻上,跟个没骨头似的侧躺着看元帝给他的近来船厂设计的船模图纸。身上还盖着元帝怕他冷,吩咐宫婢们取来的毛毯。他越看越觉得受益良多,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比如现在大型建造物很多都采用了榫卯结构,有些结构复杂的他完全想象不出来,于是他便偷偷看了眼正低着头批阅奏本的元帝。

    还未待他说话,察觉到他视线的元帝便道。

    “何事?可是冷了,可要再取一床薄被?”,站在旭昉旁边的水月立马就打算出去再为小殿下取一床薄被。

    旭昉连忙拦住了她。他在御书房和父亲腻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有次来见父亲,只觉得屋内不够暖和,联想到父亲平常的节俭,便明了了,父皇虽平时对自己尤为节俭,但却不曾苛待他们,见状,他干脆完成课业后便赖在父皇这陪着他,果然见幼子过来,元帝也吩咐内侍将盆中炭加足,殿内顿时暖和起来了。

    “不用,父皇,儿臣看这些图纸好多都不求甚解,改日能帮儿臣请个教习嘛?”他边说着边翻动着手上的图纸,摆出一副头疼的样子。

    被家人宠爱久了,他难免带上几分稚气的骄纵,会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的请求,也不似以往那样小心翼翼了。

    元帝见幼子微蹙着眉头,肉乎乎的脸蛋因为冬季不动弹的原因,那些婴儿肥都有些下垂的迹象。两只小短手翻动着比他脸还大的图纸,十分有喜感,就好像幼童偷穿大人的衣袍。他向来对幼子都是格外宽容的,但见他提到这个要求,却还是一口回绝了。

    “不行,你贵为皇子,哪能不务正业天天研究这些玩意儿?你有什么想要的,或者什么想法,朕大可叫工部去办,能人巧匠那么多,哪需得你个皇子去学这些。”

    时人向来以士人为荣,以好读书为荣,工匠地位虽经过多个朝代有所提升,在大兴更是因为开国皇帝便是平民出身,且兴朝经济的慢慢复苏、发展,更有所提高,但在帝王眼里,这也不是幼子该学的。

    旭昉不自觉地嘟起了嘴巴,有些赌气地道。

    “公输子不也是工匠出身,《孟子》中还赞道‘公输子之巧’,《抱扑子》中还称赞道‘机械圣人’呢。”

    元帝虽是平民出身,但自从成为上位者之后也知晓自己的短板,闲下时也会去充实一下肚中文墨,甚至在称帝后还请了一些大儒为他讲书。之前小七执着于工匠之事,他只以为小孩心性,但见他居然也做出了一些物品让百姓受惠,骄傲之余但也不免担忧小七以后不务正业,专注这些奇技淫巧之事儿。他正想找个时间好好跟他说道说道,现见小七主动提起,便不慌不忙地道。

    “你既知《孟子》,难道没学过《荀子》?”

    旭昉听见哑然,他知道父皇说的是哪一句,莫过于上面所提到的“工匠之子,莫不继事。”,强调工匠代代相传,工匠虽会碍于皇威,不敢藏私,但如果他学的话,岂不是让那些一直在心里看不起元帝出身的勋贵更多一个由头。他心下明了,但一时也有些黯然。

    他正想再开口,元帝便道。

    “况论《礼记》中如何说公输子?那句‘般请以机封,将从之,公肩假曰:不可夫鲁有初,公室视丰碑,三家视桓楹。般尔以人之母尝巧,则岂不得以,其无以尝巧者乎,其病者乎,噫,弗国从。’你来说给父皇看看,这是何意?”

    旭昉只觉得在古代阶级分明的社会下,即使他身为皇子,但要想打破贯穿其中的思想桎梏也难上加难。但他也认真地回答了元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