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夫人长叹一声。她知道,女儿虽没说,自己的病也是极花钱的,不比儿子在科举一途上花的钱少。对于自己家如今的境况而言,闻家的这批聘礼的确是解了燃眉之急,只是若留下一部分聘礼,女儿少不得就要受不少冷眼和委屈了,真是让她左右为难。

    “好了,娘就别管了。我会看着办的,你快去休息吧。”

    尹夫人自生病后,家中大小事都是尹沉壁拿主意,她又极有主见,尹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她自觉胸口有些闷,眼睛有点花,赶紧让木棉搀扶着回了房。她自己已经这样了,可不能再给儿女们添什么麻烦,若是又病倒了,银子又得如流水一般花出去。

    尹沉壁拿了张纸算来算去,末了将纸一丢,从床底下翻出弓箭背着出了门。

    庄子里养着一匹马,是专供她巡查庄子用的,虽然精瘦精瘦,倒是很能知她心意。这会儿女主人显然心情不佳,它便撒开了四蹄往西山脚下的原野一路狂奔而去。

    利风扑面而来,没一会儿就吹散了发髻,尹沉壁在马背上把不听话的头发随便挽了一挽,仍是纵马飞驰。直到远远跑出了稻田范围,身处一望无际的苍穹旷野之下,她这才觉得憋闷的心情好过了一些。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不用嫁入闻家,即使永远过着这样精打细算的日子,也好过处处看人眼色,时时小心讨好的强。她时常出入顾府,对富贵之家的繁琐礼仪和复杂人事,虽面上常常陪着小心,力求人人面前不失礼,心里早已烦不胜烦。闻家的生活她不难预料,顶着这样的名声进了门,她只会比在顾府之时更加小心,更加忍让求全,尤其闻老爷如此通情达理,闻若青又曾救过她的命,她更是不能让他们为难。

    真是恨不得那天便被泥石流砸死了,也免得这般身不由己。

    空中远远传来雁鸣之声,尹沉壁抬头打量一阵,舒臂张弓,瞄准了那落单的大雁。

    家里那对闻家作为求亲之礼送来的大雁,有一只已经死掉了,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某天晚上,她一时郁闷之下拿那雁撒气,竟不小心将它给掐死了。那大雁身体上中了一箭,虽裹了上好的伤药,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她抓狂时捏着它的脖子狠狠摇了几下,就此将那大雁细若游丝的呼吸摇断,翻着白眼驾鹤西去。

    成双的喜雁死了一只,听人说是不吉利的,若是不久后闻家来下聘,看见一双变成了一只,想必心下不喜,会怪她家不小心供养,还是赶快再射一只下来冒充的好。

    “噗呲”一声,箭如闪电直入云霄,不偏不倚,正正射入那大雁的左边翅膀。连声哀鸣之下,那可怜的大雁似流星一般急坠而下,重重跌落到了不远处的如茵草地上。

    尹沉壁木着脸上前,拎起那只大雁,打马回转。

    远在漴临关的闻若青这几日却是悠闲无事,这一月来他已与瑜王交接完毕,这天便在他那简陋的将军府内整理行装,不一会儿听得房门扣响,闻竣进来交给他一封信。

    信是小侄子闻嘉珏寄来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童言稚语,絮絮叨叨地说了那天他跟二叔公去尹家给六叔下聘,场面如何如何热闹,尹家院子如何如何狭小,如何如何寒酸,不过尹家舅子给了他几个草编的蚱蜢和蟋蟀,他倒很是喜欢。

    写到末尾,又说了一件奇怪的事儿:那日他跟亲爱的六叔到野外猎雁,六叔射出的箭明明穿过了那雁的身体,这回他到了尹家偷偷看过了那双大雁,却发现有一只的伤口竟然移到了翅膀上,身体却是完好无损——这件事真是太古怪了!

    闻若青看得直发笑,心下倒是暗暗诧异,没料到尹家居然也有箭法这般高明的人,想来一定是他那小舅子尹怀洲。不过尹怀洲的父亲既是骁勇善战的尹征,他能练成这本事也就不足为怪了,看来日后这位小舅子,倒是很可以结交一下。

    门口传来敲门声。

    “请进——”他收了信,见瑜王站在门口,赶紧将他迎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