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官道上,四匹威风凛凛的骏马拉着一架马车,正徐徐前进着,车上四角挂着的纯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为了凸显对顾晚音的重视,慕府派来接她的马车也是最好的那种,外观优美精致,内里的环节布置同样精妙至极,下面和座位全都铺设着厚厚的锦缎垫子,匠人们精心设计的暗格里放着茶具,茶叶,点心,药物等。

    顾晚音坐在车内的软凳上,掀开马车的一角帘子,看着渐行渐远的丞相顾府,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想有生之年她还能离开顾家那个深潭泥泞。

    这是她重生以来,唯一让她感到开心的事情了。

    她甚至整个人如坐云端,有种飘飘然不敢置信的感觉。以后远离顾府,她不再是顾远林的女儿,不用再时时刻刻担心被人污蔑陷害,不用再时时刻刻为了讨顾远林那点虚无缥缈的欢心费尽心思,不用再时时刻刻和庶妹比较,不用再逼自己掐尖要强,前世的悲剧也不会在她身上重演。

    无论将来她这个亲生父亲待她如何,总不会比以前更糟了。

    何况她这个亲生父亲看上去气质不凡,风姿高华,不像是那种会苛待女儿之人。

    丞相顾府。

    顾远林坐在大厅上首,翻看着管家刘安福交上来的清点册子,皱着的眉头久久未松开,“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晚音的阑影院里只有一个教养嬷嬷两个一等丫鬟,我记的婉莲身边可是有两个教养嬷嬷四个一等丫鬟的,这是谁安排?”

    刘安福看见顾远林这副盛怒不定的神色,暗道要遭,老爷这是真生气了。他连忙利索地扑通一声跪下来请罪,“老爷息怒,府中中馈之事都是由秦姨娘负责的,包括这采买丫鬟一事,老奴也曾对此事提出过疑问,但秦姨娘说大小姐喜清静不喜欢有太多人伺候她。老奴,老奴是实在不清楚此事啊。”

    秦姨娘苛待嫡小姐一事在顾府不是什么秘密,但一方是母亲早亡不受重视的嫡小姐,一方是掌管中馈深受宠爱的秦姨娘母女,府中所有奴仆的卖身契都放在秦姨娘那里,没有人敢帮站在顾晚音这边。

    死贫道不死道友,和秦姨娘达成合作的刘安福,立刻就做出了决定,将此事的责任都推给秦姨娘。反正过了今日,秦姨娘能不能保住往昔的风光还不一定呢,老爷这次估计要厌弃她了。

    顾远林眼神晦暗不明,“晚音是个好孩子,节俭懂事,就算受了苛待也从未向我抱怨过什么。但秦姨娘实在是不识大体,竟让一个庶女的待遇超过嫡女,行事如此糊涂小家子气,传出去岂不让人说我嫡庶不分,怎担得起执掌中馈之责。”

    “罢了,你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你休要与秦姨娘提起今日之事。”

    刘安福抹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自从七年前夫人离世后,这府中中馈之事就被老爷交给了秦姨娘打理。秦姨娘向来受宠,背地里野心极大,一心想成为正妻,连带着这些年秦姨娘在府中的势力扩张的越来越大。而大小姐虽是嫡女,身份尊贵,但老爷更宠爱嘴甜会撒娇的二小姐,全当大小姐是个透明人,又怎么关心她身边伺候的人太少,所以近些年秦姨娘越发苛待大小姐了,大小姐又是个怯弱文静的性子,不敢私下里向老爷告状。

    说句不好听的,还是不够关心,老爷他习惯性地选择忽略大小姐,不喜欢曾经的妻子,也连带着不喜欢正妻所生的孩子,哪怕他多对大小姐多关心一点,也不会发现不了大小姐在府里处境艰难。

    这样的事没被捅到明面上,老爷是永远不知道他眼中温婉小意的解语花是如何心机狠毒,她手底下的人行事如何霸道嚣张,纸包不住火,做的亏心事总有败露的那一天。

    顾远林静静思考了一会,吩咐管家,“你去秦姨娘那里一趟,就说她如今刚刚小产,需要修养,把库房的钥匙和账册交出来给莫娘,中馈之事暂时就先由莫娘打理吧。还有,你去调查一下,把这些年秦姨娘如何安排大小姐的吃用拿给我看看。”

    他不是不懂,他生气也并不仅仅是因为秦姨娘苛待嫡女这一个原因。之前他是宠爱信任秦姨娘,觉得她温婉贤淑,又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女人,中馈一事交由她打理也应当是合理的。只是此事摆到他眼前,终究是让他的心里有了芥蒂和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