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至,冬日的阳光正在收敛它最后一道光芒。北窗外,一树梧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几只鸟雀在窗台上走来走去,点头点脑地窥视着屋里的人。

    墙上挂着一幅字:“厚德载物”,笔墨酣畅,字迹遒劲有力,令人联想到书写者的风骨。

    左家祖上是书香门第,左父和左言都喜欢书法绘画。这幅字,正是左父亲笔所书。

    另一侧,左夫人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古典雕花的相框,相框里是左父左母的照片。一个君子端方,另一个温婉娴静。

    左言走过去,对着那张照片,慢慢屈膝,跪到地上。直到此刻,他的眼泪才落了下来。

    他伸手把相框拿到手里,轻轻摩挲着。滚烫的眼泪,一滴滴落到相框上,洇出一圈水渍。

    “爸,妈。”他的声音哽咽着,挺拔的背,不堪重负似地弯下去,埋首在相框上,“儿子对不起你们,儿子没有教导好弟弟,他现在,过着花天酒地、放浪形骸的生活。我们左家的家风,就这样败在他手里……爸,您曾是那样洁身自好的人,您虽身处商场,却不失文人雅士之风,您的人品、操守,在阆然市有口皆碑。您和妈妈早早过世,我用我的微薄之力,撑起这个家。我想努力向您学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以为我努力了,就可以做到。可是,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力量那么渺小,我连自己的弟弟都管不好。”

    他轻轻笑起来,笑得悲哀之极:“爸,请您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哪里做得不够?或者,是我本身有问题,是我跟不上这个时代?”

    门口,一条人影悄悄推开房门一角,看着屋里那个流泪哭泣的男人,看着他在无人注意的地方释放着他的脆弱。

    这个打他、骂他、关心他、心疼他,又恨铁不成钢的男人,这个他从小敬仰、依赖,长大悄悄迷恋的男人,这个与他一母所生的男人,这个他爱到骨头里,却碰也碰不得的男人。

    他痴痴地看着,心,碎了一地。

    为什么,总在伤害他?拿自己的罪孽,去折磨自己最亲的人。左思,你这个混蛋!你的灵魂肮脏浑浊、卑劣不堪!你这样的人,怎配他为你心痛?怎配他为你流泪?你哪里对得起他?

    他终于推开了门,一步步走进去,每走一步,都像走在悬崖边上那么艰难。他走到他身后,跪了下去。

    他跪的不是父母,是他。

    “哥。”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唤出口,声音又哽在喉咙里。眼泪涌进眼里,他死死忍着。

    哭泣的男人迅速擦干眼泪,回过头来,他发红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泪水染湿的迷濛:“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冷冷的。

    左思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缓缓站起来,把相框放回原位,他叫:“哥。”

    左言皱皱眉,转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