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俨的歪理邪说一出,群臣一片讶然,乱议之声大作中,一名身着大红袍的官员已愤然而出,毫不客气地喝斥了明崇俨一番,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出列者赫然竟是当今文坛领袖、御史中丞骆宾王。

    “骆中丞所言甚是,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百姓若不得食,何来知礼节一说,今春耕正忙,仓促征发民夫,不是扰民又是甚子?臣实不敢苟同!”骆宾王话音一落,礼部侍郎林明度便即站了出来,不留情面地驳斥着明崇俨的建议。

    “启禀娘娘,明大夫既敢如此妄言,那便请明大夫自行任事好了,臣等将拭目以待!”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有了骆宾王、林明度的带头,李显一系的官员们自是不甘落后,纷纷站出来喝斥明崇俨的谬论,到了末了,近乎大半的朝臣们也都跟着出了列,浑然一派痛打落水狗之架势,生生辩驳得明崇俨面色铁青不已。

    “众爱卿之意本宫知矣,然,陛下既已下了旨,须怠慢不得,终归还是得拿出个准主意方好,不知诸臣工可有甚教本宫者?”

    高宗将李弘的谥号定为“孝敬皇帝”的举动其实并非深思熟虑的结果,而是出自一时之义愤,不过是想当场给武后一个难堪罢了,还真没去细想实施的具体可能,一遇棘手之难题,立马就玩起了“昏迷遁”,将这烂摊子丢给了武后,本心里未尝没有为难一下武后的意思在内,不过么,高宗显然是低估了武后的肚量以及对权力的无限渴望,面对着众臣围攻明崇俨的局面,武后丝毫不曾动怒,反倒是认认真真地听着,直到诸臣工们发泄了个够之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压了下手,一派心平气和状地将先前的问题换了个说法,再次提了出来。

    武后这句话说得不温不火,并未对先前争议双方进行点评,可话方一出,便有如一道大闸猛然落下一般,生生将群臣们的汹汹激情彻底掐断了,偌大的殿堂中再无一人刚轻易出言的——本来么,这世上就不存咋又要马跑又要马不吃草的事儿,要想不扰民又要以帝王礼厚葬李弘压根儿就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任是谁对此都难言有把握,再说了,这事情还不光是厚葬不厚葬的问题,而是牵涉到天家之争,旁的不说,先前那架势摆明了就是英王与武后在扳着手腕,在此风向不定之际,多说很有可能便是多错,保持缄默方是稳妥之道,殿中诸臣工都是明白人,自然是明哲保身为上了的。

    “显儿素来多智,娘一向都是知道的,今既受命主持其事,娘相信显儿定能妥善为之的,莫要负了陛下与为娘的厚望才好。”

    对于群臣们的三缄其口,高宗是气急败坏地玩起了“昏迷遁”,可武后却显然极为享受诸臣工这等哑然无声的敬畏,半点都不以为忤,等了片刻之后,便即自说自话地将此事毫不客气地扣在了李显的头上。

    知道你个屁啊,老子啥时领旨了?你个死老婆子,这等指鹿为马的事儿都敢当众玩将出来,欺负咱不敢反抗是不?李显一听武后如此说法,登时便怒了,面对着武后一次又一次的耍无赖手腕,李显不打算再退让了,这便大步行到了殿中,对着武后一躬,不徐不速地开口道:“母后对儿臣的厚爱之心,儿臣感佩在心,时时不敢或忘,然,说到主持其事,孩儿自认无法在不惊扰地方之条件下,达成其事,请恕儿臣不敢领旨!”

    “轰……”

    李显此言一出,便算是摆明了车马要与武后当庭争锋了,群臣们见状,全都哗然了起来,可也就是私下乱议罢了,却无人敢出列搅合其中。

    “哦?是么?那显儿以为如何方能得两全,且说来与娘听听。”

    武后显然也没想到李显居然敢当庭摆出如此强硬的态度,眼神里的厉芒瞬间便是一闪,可也没就此发作,而是身子往龙床的靠背上轻轻一靠,一派饶有兴致状地打量了李显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眯缝着眼,淡淡地问了一句道。

    武后此言语气虽平淡,可内里却暗藏杀机——李显若是能答得出一个两全之策,那其先前拒绝领旨的言行便是不折不扣的抗旨不遵,倒霉怕是不免之事了的;若是答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话,李显一向以来的英名必然要受损不说,武后也能借机发落李显一把,虽不致有生命危险,可脸面却要就此丢光了的,这一点满殿大臣可都是看出来了的,大多数朝臣都为李显暗自捏了把冷汗。

    “母后见谅,儿臣说过了,此事万难两全,儿臣愚钝,还请母后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