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血海龙吟

    西元1583年7月2日寅时三刻,希腊,勒颁多海域。

    一艘西班牙卡拉克级双桅横帆战舰悄无声息地滑过漆黑深邃的水面,借着微弱的星光警惕地观测着四周的动静。远方水天相接之处,隐隐镶着一道朦胧的绯红色花边,那便是奥斯曼大军水陆连营彻夜不熄的烽火。火光摇曳,水波荡漾,一时竟迷蒙了瞭望哨兵敏锐的双眼。左舷方位似乎有绰绰黑影缓缓逼近,在昏暗的背景下几不可辨,哨兵犹豫了片刻,终于吹响了警哨。十余支火把几乎同时燃起,突如其来的光亮在海面上投射出阿拉伯战舰淡淡的剪影,此刻两船已是近在咫尺。

    水手们纷纷冲上甲板,利用身边一切可及为掩护,各各操起弓弩枪炮向敌船猛烈射击。两艘战舰顶着如雨矢石,全力转舵回航,退出敌方射程后直趋本营示警。

    刺耳的警哨声早已穿透空旷的夜空传回两军营寨,天色未明,欧洲联合舰队便排成阵势,缓缓迎向出营查看的奥斯曼舰队。不知是否出于争功的心理,刚愎自用的唐·约翰公爵没有通知明帝国舰队一同出击,这个愚蠢的决定几乎将联合舰队的数万水兵推进了毁灭的深渊。

    天亮之后,明军营地。

    “那个该死的混蛋真是疯了!”萧弈天站在旗舰船头低声吼道,“就凭他那些人想和土耳其人决战?这不明显是想要和我军争功吗?他们走了多久了?”

    “哨兵报告过欧洲联军营地中的异动。”于庆丰回答,“那时刚到卯时。”

    “将近半个时辰,他们应该已经接战了。”慕容信光截断他的话头,“我们的舰队已经整备就绪,但愿赶过去还来得及。”

    “看他们的运气了。”萧弈天冷冷地说。“分十艘共工级战舰和十五艘三桅战舰为一军,由信光你来指挥;再以护航舰和北海战船共三十五艘为一军,交给德雷克负责;其余二十艘战舰编为中军。目标勒颁多,全军进发!”

    与此同时,勒颁多海域。

    联合舰队共有战船240艘,其中四分之一为装备火炮的中型战舰,按照唐·约翰公爵的战术计划,共分成五个战术分队。左中右三队各有帆浆两用快船48艘、卡拉克级中型船20艘;前锋20艘快船一字排开,剩下16艘快船充当后卫。

    “我们的战术非常简单:利用中型船的优势中央突破,集中火力围攻奥斯曼帅船,把那些异教徒一举歼灭。”三十六岁的唐·约翰公爵得意洋洋地站在旗舰“圣徒号”艏楼之上,对着下属军官们踌躇满志地说。“此仗一旦结束,奥斯曼人对基督世界的威胁将会一去不复返,整个地中海将重新平静在我们脚下,而诸位都将作为这场传奇圣战的英雄,被世世代代永远称颂在不朽的史诗之中!

    “现在,”他伸手遥指前方地平线上渐显清晰的憧憧黑影,奥斯曼的舰队正在向这边全速接近。“英勇的新十字军将士们,向天主证明你们的力量吧!天主将永远与我们同在!”

    奥斯曼海军方面的战舰数量为216艘,平均地分为三个分队。在水兵们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两军的先头部队短兵相接。红星月旗与银色十字紧贴在一起,土耳其弯刀与西洋剑锋芒相抗,弩箭飞射的轻响中夹杂着火枪嘶哑沉闷的咆哮。英勇的战士们在接舷并行的船只间跳来跳去,倾尽自己的所有武器与技能同敌人生死相搏。不时有战船在激烈的碰撞中折断了龙骨进水沉没,更多的情况下是被敌军水兵占领后放火焚烧,落水后还有幸一息尚存的水兵们在浮满尸体和碎木板的海水中苦苦挣扎求生,徒劳地躲避着流矢的杀伤。

    超过十万人拥挤一起相互厮杀争斗,鲜血与烈火染红了天空和海洋,把这个美丽的港湾变成了一片血腥惨烈的修罗杀场。尽管土耳其士兵骁勇善战势不可挡,联合舰队火炮战船的优势还是逐渐显现出来,奥斯曼海军的两翼阵形已经支离破碎,阿里·帕夏的中军渐渐陷入了联合舰队的包围之中。

    唐·约翰公爵亲自登临艏楼炮台,指挥着十多艘战舰朝着阿里·帕夏的帅旗猛攻,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胜利女神在前方不远处向自己招手,可惜就在此时属下惊惶的叫喊声打破了他美满的幻境。公爵转过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近150艘阿拉伯战舰不知何时已经占据了西北上风方位,现在正散开队形全速包抄上来。联合舰队与阿里·帕夏本军鏖战已久,如何敌得过这三万多如狼似虎的生力军?两下里兵锋一交,银十字顿时溃不成军,陷入被动挨打的尴尬局面。

    孤军深入的圣徒号擒王不成反倒被奥斯曼战舰围了起来,尽管舰艏重炮一刻不停,却丝毫不能挽救这大厦将倾的可悲局面。一艘纵帆船强行靠了上来,几名土耳其水兵立刻挥舞着弯刀和火枪跳过甲板,与唐·约翰公爵的亲兵扭打成一团。

    公爵面若死灰,却依然努力保持着骑士骄傲的笔直挺立姿势,戴着金盔的头颅高高昂起,两眼死瞪着飘扬在桅杆顶端的黄金狮鹫旗。“如果注定要命殒此地,且让我死在最后的光荣之中。”他默默念叨着,缓缓阖上疲惫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