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不害怕,祁戈自己都不信,但是要说有多害怕,她也觉得不至于,若是真的比较起来,这座岛带给她的不安感甚至比李欢带给她的还要低。

    倒不是因为李欢处处算计,无论再怎么算计,祁戈力所能及的就咬他两口,力所不能及那也没办法,反正祁戈对比自己强的人足够小心眼,技不如人就回去练,大不了过几年再“除暴安良”,不管怎么说,十年八年肯定是忘不了的。

    只是面对这座岛的时候,虽然环境比望云关还恶劣,但与望云关的冰天雪地不同,在望云关,四季入冬的彻骨冰雪仿佛压抑着祁戈的力量,她行气练功,就像在东风南风北风西风外加头上的灌顶风一齐上阵的风暴中心,且练且狼狈,再加上陆安的不靠谱与不经心,多大的突破谈不上,能保住小命祁戈自认是项事迹。

    但是这座小岛不同,虽然祁戈处处都可以闻到焦糊味,只要自己松懈一口气,也能马上变成一只焦香的肉串,但她却赶到一股冥冥的力量与她相呼应,好像那蕴藏在空气中、海水里、暗沉天空上的力量都蛰伏着为她所用。

    祁戈试探着再次发出一个空弦,幽蓝的火焰才刚刚冒出个苗,岛上就炸裂了一连串惊雷似的轰响,火焰一连串地引爆了焦灼的空气,空气中的尘埃骤然收缩又扩张,发出被挤迫的锋锐尖鸣,巨大的火舌扫荡出去!

    祁戈在呼吸间猛地后退,火舌堪堪扫过她的下巴,尽管她闭着气,火焰暴虐的气味仍然直直地刺进她的大脑。

    只见天际再次出现一朵缓慢扩张的白色蘑菇云,那是爆炸后残余的粉尘,祁戈惊魂未定地感受着新鲜的热浪扫过皮肤,她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低头一看,发尾被烧掉了一截。

    祁戈心情复杂,这个岛上隐匿着巨大的力量没错,但想要为她所用就是妄想,在这极为原始粗暴的力量面前,她就是海上借一叶偷生的蝼蚁。

    祁戈没再停留,向岛内走去,这一路并不轻松,岛屿外沿临近海水,温度最低,越向内走,无形的压迫感就越浓重,而且让祁戈略感不安的是,她的心念开始浮动。

    这种浮动并不是她故意所为,一开始她没有注意,毕竟在这种情况下想到陆安没什么奇怪,但是当她的头脑中完整地走过一遍与这便宜师父相处几年的细枝末节,转而颇为津津有味地回想起她爹不靠谱事迹的时候,她猛然停了下来。

    这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这种闲适沉溺的心情更加不对劲。

    祁戈环顾四周,只见天色慢慢暗下来,寂静得只余风声与海涛声,她在一片静默中安抚不知何时跳动得莫名雀跃的心脏。

    陆安的话蹦上心头,火神,主暴怒,主威压,主灵活,主跳脱,世人所传急火攻心可见一斑,欲以火成就修行,需得处处小心谨慎,稍有不慎,它便从细小的罅隙中狡猾攻入,再轰然而上。

    祁戈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旋身跳起,踩着一侧风化得朽败的岩石飞快向前掠去,这些心头的幻影似乎觉察出她的急于离开,纷纷无孔不入地袭来,甚至有一瞬间,祁戈感觉自己在做梦,梦里望云关的冰雪、陆安的剑、祁连的骰子与青楼、酒铺的山梨酒,一股脑地涌了过来,撑得大脑昏沉似要爆裂。

    但祁戈没有停下脚步,她飞掠得越来越快,身后带起的热风甚至开始有了细微的噼啪爆裂声,一道柔和的微光闪过,祁戈握紧了唯一与她相连的弓。

    咫弓似与主人心意相通,在她手里沁着玉石般的凉意,祁戈用力握紧弓弦,指尖鲜血流出,伤口被冰镇过一般,凉意直冲大脑。

    这把弓由心火锻造,脱胎于祁戈尚且幼稚的妄想欲念,虽然那些妄想简直有点过家家的意思,但好歹不算完全沾不上边,瞬间便如清凉的火焰,温和地蚕食了那些根基不牢靠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