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皇帝留住江霏在后殿叙话。

    皇帝对朝中诸事殷殷嘱托,不方便对朝臣说明白的,对江霏一向坦言无忌。江霏静静听着,时不时点头称是,一时间父慈子孝,颇为融洽。

    皇帝斜倚在榻上,看着站在身前不远处的宸王。

    江霏目光平静,大红的朝服不显风流,被他周身气势压住,更显尊贵。皇帝让他站着,他既不烦躁,也不惊慌,只是沉默的立在窗前,宛如芝兰玉树,其意态之自如,不像是受皇帝的命令,倒像是他随性而为,不受拘束。

    皇帝沉默的捻着手上碧玉珠串,神思悠悠。

    大凉皇帝并不昏庸,但也说不上贤明,算是一个有仁心却软弱的君主。

    对于后宫他心慈手软,受制于强势的皇后,子息单薄;对于朝堂他受外戚与宗室的操纵,算不得尽心遂意,总是刻意去维护两方的关系,如履薄冰的住在华丽的宫殿中,却既不敢削弱外戚,也不敢得罪盘根错节的宗室。

    但没有人是一开始就甘于平庸的,皇帝一开始也想做一番事业,屡次失败后认清了自己能力有限,没有作为就是他最大的成就,便颓然撒开手,直到江霏的出现。

    皇帝精于杂家,贵族取乐之事无一不通,可这个儿子冷冷淡淡,对他心爱的书画庭院丝毫不感兴趣,像是从佛寺里出来的苦行僧。除了深刻的眉眼和多情的薄唇和皇帝相似,其他地方几无肖似。但皇帝偏爱的正是江霏与他的不相似,江霏站在他面前,像是皇帝心中一个更年轻、更有手腕魄力的自己。

    因此他也更愿意为江霏筹谋。在江霏继位之后,皇室的权力必须重新回到皇帝的手中,由不得野心勃勃的宗室继续坐大。

    想到这里,皇帝微微坐正了些:“大秦公主嫁进王府已有两日,如何?”

    江霏想了想:“尚算安分。”

    “不可放松警惕。李怀薇本是大秦摄政公主,何苦来到大凉,生活在敌国的眼皮子底下?”皇帝显然不信:“她必然有所图谋。”

    “罢了,你自己府中的事,自己看着办吧。朕叫你来,是要对你说神威大将军的事。他.....”

    事关朝堂,江霏向来谨慎。他所处的位置微妙,看上去风光无限,却并未获封太子,皇帝对他的态度称得上极佳,也算是握有实权,依旧未能成封,可见朝中暗流汹涌的阻力。他对皇位并无必取之心,但处在他这样的位置,只能登上高位或是跌落尘埃,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他的思绪短暂的背叛了他的约束,被中途伸出的猫爪子极快的挠了一把,使得江霏这样精密的人也出了点差池——皇帝正在说什么,而江霏走神了片刻,没听到。

    他还在想皇帝方才说的话.....有所图谋。

    李怀薇确实亲口承认她有所图谋,还堂而皇之的到处宣扬,半点不知羞。

    昨日李怀薇在他的房内,眼神真挚到有些可疑,偏生理直气壮:“我在大秦仰慕殿下风姿品格,又有如此美貌......”她叽叽喳喳的凑上来,像是在说悄悄话:“我图谋你呀,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