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内容无非策问、帖经、诗赋杂文等,老童生这张试卷出得简单,考校的无非也是些孩童启蒙用本。

    甘棠将几个凑上去的半大小子扒拉开,自己坐在旁边,偷瞄试卷。

    满篇尽是帖经,甚至题目都是些《悯农》、《三字经》、《千字文》中的句子,她虽不通古文,但大多数题目亦能作出。

    但现下答这张试卷的,却是薛时……

    老童生从后面绕了过来,捋了捋胡子,又摇了摇头,微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甘棠虽知晓薛时写得一手好字,但从来都是她先描了字样,让对方照着抄下。她甚至都不曾知晓薛时识不识字,先前是为探探他底细,但现下心中已然充满后悔之意。

    早知学堂里这些少年这般作态,她何必送薛时来白白受这番折辱。甘棠的手心微微出汗,只等着薛时将卷子一摊,她好牵着对方的手走人。

    什么劳什子的私塾,不上也罢!

    然而薛时笔尖已落,容不得她反悔。甘棠将手支在额上,甚至不忍去看薛时答卷。

    可少年落笔如飞,一手利落飘逸的章草从笔尖逸出,答过了前面较为简易的《悯农二首》与《山村咏怀》,笔墨几乎刹那间飘到《千字文》。

    不仅帖经答得熟练,就连草书排布,字字间距,亦是恰到好处,笔墨布置增一分则长,亏一寸则短,笔画曲折纵横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连着《千字文》的部分也已答出大半。

    甘棠抬起头来。老童生的目光终于落到卷子上,眼已直了。

    先前那喋喋不休的小黑胖子,专注地看着薛时落笔之处,嘴里喃喃道:“薛家这大傻子,怎么还会写字的……”

    锦林则骄傲地一挺胸脯:“我家大哥本就写得一手好字,有些人见识如针眼一般大,论学问比不上旁人,偏偏嘲笑人的本事是学了个十成十。”

    小黑胖子那张脸,黑里泛着红,红中又透着白,肉胖的屁股底下宛若扎了针一般,在椅上如坐针毡。

    薛时笔下仍不曾停,“雁门紫塞,鸡田赤城……”

    甘棠单晓得这句该是《千字文》中的单句,但怎么都记不清后面接的是什么。若说薛时是年少启蒙时读过这些开蒙书本,眼下他却也有十六七岁,就算不曾痴傻,这么些年过去,当年启蒙读物也该忘得差不多了……甘棠掐了下手心,默默替薛时捏了把汗。

    宛若鱼鬣鸟翅、花须蝶芒,几乎不曾停顿一般,后半词句被整整齐齐地书写在粗劣的草纸上。甚至纤维粗糙的草纸,被这飘逸有力的章草一衬,宛如名家墨宝。

    老童生手中的蒲扇坠落在地,发出软绵绵的“扑哧”声,却将前院中的众人从怔然中猛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