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上坐的都是军武出身的男人,几杯酒后露出本性,喉咙粗嗓门亮,闲聊像在吵架,笑的时候屋顶跟着颤……不管怎样,他们还谨记着奚慈,议论什么都请夫人先表个态。奚慈待在屏风后头做做判官,也不算闷得慌。

    靠着屏风的遮掩,白茶试菜的小动作干得十分轻松。虽然白茶没试出任何问题,奚慈的心情还是不轻省,好像覃家的地上到处都是暗洞,如果她不睁大眼睛,霍南廷这只小兔子乖乖就会掉进去。

    每隔一小会,覃家的仆人就送来热腾腾的新菜,为奚慈上菜的是覃明史的夫人鲁氏,她身材弱小动作拘谨,带着一种想说点啥又很想逃走的矛盾神情。鲁氏把一盆子大虾放在奚慈面前,奚慈正想道谢,突然有人高喊‘夫人’,鲁氏立刻逃走了。

    奚慈从投在地上的‘圆溜溜无边无际影子’知道是那是覃明史,覃明史酒后略哑的声音和圆溜溜的影子一起告诉奚慈:他想唱一曲祟州军的进塞歌,表达对沈将军的敬意。

    用啸歌祝酒是军伍的习俗,奚慈同意后,候在门外的几支小喇叭呜呜吹起前奏,覃明史用筷子敲着酒碗,中气饱满地哼唱起来。唱到战场厮杀的部分时,覃明史突然想哭,强忍着哀伤难以继续。他一动情,覃家老爹,梁大人和将军们都跟着一起难过,整屋子沉湎回忆的伤心男人把戌时的黑天都压沉了。

    奚慈始终眼明心亮,只是旁观覃明史耍花腔。当她转向霍南廷,发现他紧握双拳直坐着,坚毅的目光里竟然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奚慈这才意识到覃明史有多可怕,做无情无义的事,演有情有义的戏,还给她小弟洗脑。

    反而一想,霍南廷才是真正的有情有义不是?奚慈心软地剥起虾壳。这种虾味道其实还行,覃家的伙夫不太讲究,搁锅里煮的太久,把肉煮柴了。

    她剥出虾肉用签子穿住,放在烹茶的小炉子上烤一烤,粘上烙饼盘子里的芝麻粒和麻椒面,让白茶送给霍南廷。

    霍南廷被深情又薄情的战曲唱得心绪飞扬,忽然看见一串虾,奚慈在虾串的同个方向对他做出警示的提醒。霍南廷接过虾串,领会地点头。

    半个时辰后,白茶提醒奚慈:可以离席回军府了。奚慈感到一阵轻松又有点莫名其妙,等了那么久,至少要确认覃明史是李焕长的内线吧。

    侯夫人要走,覃明史被老爹派出来送奚慈回军府。奚慈在路上做了决定,如果覃明史继续装糊涂,就找他私聊。

    在军府门外,半醉的覃明史口齿不清地对奚慈道谢,奚慈借口有些回京的问题想请教他,让霍南廷把覃明史带进了内院。

    发现自己在和奚慈两人独处,覃明史的酒劲惊醒了一半。他窘迫地搓着手指,没忍住打了个酒嗝后,惭愧得想把脑袋塞进腿缝里。这和奚慈想象的‘反派密会’差别很大。

    从哪里开始呢?覃明史过分能演让奚慈觉得头疼,干脆单刀直入,“覃先生,我很敬佩你,能把这件大事做得滴水不漏。”

    覃明史想了半天,抬起茫然的脸,被奚慈的美貌吓了一跳后,又把脑袋朝着腿缝,支支吾吾地说:“卑职得到夫人的夸奖,死不足惜,任凭夫人差遣。”

    奚慈道:“覃先生说错了,咱们是互相帮助啊。”

    覃明史嗅到从奚慈身上飘来的玫瑰香,也闻到自己身上污糟气,脑子里嗡嗡地各种不听使唤,把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覃某任凭夫人差遣。”

    奚慈有种受教的感觉,覃明史太会装傻,真气人。不过有件事他总得承认,“我听白茶说,覃先生曾拦住她询问我的伤情?”

    覃明史好像终于明白过来,朝奚慈拜了几下,“卑职错了,卑职和刘郎将担心夫人的伤势,刘郎将让我去问问,我在路上遇到白姑娘,一着急就忘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