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

    一阵清啸之后的吟咏,让整个江面上的野鸭群鸟同时飞舞了起来,而紧跟着的就是一阵放肆地大笑。

    此时正值仲春时节,浔阳江之上是一片万物复苏的景象,莺莺燕燕柳绿桃红,说不出的春意盎然。而在碧绿如翠玉一般的江面上,一叶扁舟划破了平静的湖面,荡起了微微的涟漪,而站在船头的,则是一个宽衣博带的青年男子,偶尔摇着手中的羽扇,宛如神仙中人。

    不多时,这叶扁舟便已临近了岸边,立即有一名虎背熊腰的护卫涉水而入,徒手将小舟拉扯了过来。同时立即有仆从上前,将一整块檀香木板驾在了小舟之上,然后在木板上细细地铺上了一层淡绿色的绸缎,青年男子这才脚着一双连齿木屐踏了上去。仔细去看,木屐的两边都绘上了精细的花纹,根部更是一点一点做出了细密的波浪纹,除了装饰之外,更有着防滑的作用。他身上的装束虽然简单,可每一件的用料都极其讲究,昭显着这位公子身份的不凡。

    等他踏上岸边的青石,一匹纯白色的骏马就被牵了过来。青年男子摇了摇头,也没有上一旁黑油装饰华丽的马车,而是径直向着前方的一条石子小路走了过去。

    身边的护卫立即跟了上来,其余人则就地散开,一起都显得有条不紊。和其他的护卫不同,这名贴身的护卫手中并没有任何兵刃,只在背上背着一面残破而奇特的旗帜。他的步履十分稳健,显然一身的功夫十分惊人。

    行不多久,便遇着纷纷扰扰踏青游春的行人,青年男子也不霸道,只是他走过去的时候,两边的人们都自动给他让出最中间的道路,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似乎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事情总在孩子身上发生着一些变化。

    在人群中,本来一直处于焦点的一对叔侄风姿俊朗,与众人谈笑着迎面而来,等到了青年男子一箭之地,大概是不忿周围人下意识的疏离,又似乎是对青年男子威势隐性地反抗,刚刚还故作老成的侄儿此时却发出的天真之音。

    “叔父请看,如此一伟岸男儿,居然屈为奴仆,真是气煞我也。”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这名少年不断摇着中年男子的臂膀,若无旁人的大声说道。

    “痴儿噤声!”中年男子衣衫华贵,刚刚还强自镇定的脸此时却满是惶恐,连忙拉着旁边的少年站到了一遍,低首等着青年男子先走过去。

    青年男子也不介意,只是在经过的时候微微一笑,目光在叔侄两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中年男子就好像被一桶凉水兜头浇过,只觉浑身上下已经被看了个通透。而少年依旧恍然不觉,只是十分奇怪一向豪迈潇洒的叔父为何身体在忍不住颤抖。

    等青年男子的身形渐远,这名叔父才长舒一口气直起了腰,正色对着年幼的侄儿说道:“虎头儿,如果你再这样行毫无顾忌之事,将来难免会身罹大祸,到时候不但你性命难保,亦恐连累朱氏全族。”

    “此为谁?”侄儿惊异于叔父的话语,轻声问到。吴郡朱氏自从汉武帝时名臣朱买臣开始就是会稽名族,到了朱桓朱异时乃是东吴显赫,先祖朱治更是领吴郡太守三十年,与张氏,顾氏,陆氏并称吴四姓,朱氏更是四姓之首。

    现在虽然已经衣冠南渡,吴四姓已经不复往日荣光,可那也是一等士族,历代官宦,又有谁敢小视?

    “我等并非族中嫡系子孙。”叔父几乎是神色黯然地说出了这句话。侄儿年纪尚幼,犹以朱氏子孙为荣,可惜在朱氏高门之中,他们虽然也是旁支中的大宗,却终究和嫡子一脉相差甚远。别人看他们身出名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代表朱氏上,他们根本算不了什么。

    只不过这种气馁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朱氏本身就是武将一脉,骨子里就有着豪迈之气,虽说眼下不得不低头,真正的功名却终究要靠一刀一枪去疆场上博出来,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况且即便是朱严朱爽,恐怕见到那个男子也不得不低头。”叔父接着说道,嫡系子孙名字在他口中并无敬意。这一代这几个嫡子都是废材,不但文不成武不就,更是一个比一个败家,要不然朱氏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那他究竟是谁?”侄儿见叔父始终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且刚刚还因为自己是朱氏子孙围绕左右的人见自己似乎得罪了那个年轻人,都开始远远地绕开自己。年幼地他还不知人情冷暖是何意,却用切身地体会深深感受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