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久违的大雨终于来了。

    二世元年(前209年)七月,秦二世下令征发故楚地的900名闾左適戍渔阳(现在的北京密云),陈胜、吴广二人为管理戍卒的屯长。

    队伍走到蕲县大泽乡(今安徽宿州市)的时候,恰巧遇到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估计已经误期。误了期限,按秦朝的法律都应当斩首。

    世人千奇百怪,有愿意累死累活也要咬牙活下去的,也有不甘命运摆布,甘愿拿命一搏的,很明显,陈胜吴广就是这类人。

    陈胜于是来找吴广商量说:“现在即使逃跑被抓回来也是死,造反也是死,同样是死,为国事而死不是更值得吗?”

    陈胜接着分析了当前形势,说“天下苦秦久矣。我听说秦二世是始皇帝的小儿子,不应立为皇帝,应立的是公子扶苏。扶苏因为屡次劝谏的缘故,被调到边地监军去了。现在有人听说他没什么罪,秦二世却杀了他。老百姓大都听说他很贤明,而不知道他死了。项燕是楚国的将领,曾多次立下战功,又爱护士兵,楚国人都很爱戴他。有人认为他死了,有人认为他逃跑了。现在如果把我们的人假称是公子扶苏项燕的队伍,起兵造反应当会有很多响应的人。”

    陈胜知道他们的农民身份不好使,于是打着秦始皇儿子扶苏和抗秦大将项燕的名号,说这两位都没死,都跟着我们造反吧!

    虽然太史公的《史记》原文在这里的笔墨只有200多个字,但是明示或者暗示的信息量却相当丰富。

    首先是陈胜的身份问题,陈胜是阳城人(今河南登封市),字涉。陈胜同时代的平民如刘邦、萧何、陈平、黥布、韩信、樊哙等,均有名无字。而官宦贵族及其后裔大都有名有字,如李斯字通古、章邯字少荣、项羽名籍字羽、张良名良字子房等

    陈胜不但有名有姓,而且还有字,有人据此认为陈胜有士以上阶层特有的出身标志——“字”,认定陈胜可能是贵族出生,结合陈胜的故乡阳城属于故陈国之地,他极可能是陈国贵族后裔。

    然而到陈胜时,陈国已灭亡了200多年,他已彻底沦落为一介平民,居住在闾里之左,“少时尝与人佣耕”,因贫穷不得不为人佣耕。他也常怀恢复祖先基业的幻想,所以能够喊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豪言壮语。

    到大泽乡起义前,陈胜通过自己个人的努力,已经当上了屯戍队伍的屯长。

    屯长是秦朝军队底层官吏,战国史研究专家杨宽先生说:“在秦国军队中,五人为一伍,五十人设有‘屯长’,一百人设有‘百将’,五百人设有‘五百主’。”也就是说屯长手下管着50号人。据《后汉书.百官志》所说“曲下有屯,屯长一人,比二百石”。东汉官制大体沿袭西汉,西汉官制又大体承袭秦制。在没有更多史料证明情况下,秦时屯长之秩也应该是比二百石,按秩级比刘邦这个亭长还要高很多。

    秦代庶人要想在军队中获得官职,一般都是因斩首军功所得,由此可知陈胜和吴广等人在大泽乡起义前必定因服徭戍而在战争中立有军功,具备一定专业军事素养。

    其次是900戍卒的成分问题。秦汉时期实行的是全民皆兵制度,秦朝军队的来源主要包括徭戍、谪戍、刑徒三种形式。

    徭戍是指按规定男子成年后要服役两次,一次守卫内地,叫做“正卒”,期限为一年;一次守卫边疆,叫做“戍卒”,期限也是一年。徭戍适用军功爵制,除斩首之外,在战争中阵亡、服役日数达到标准都可获得爵位和赏赐。

    刑徒一般是犯有较重罪行的人,刑徒一般无刑期,一经定罪便是无期徒刑,除非斩首立功获爵,刑徒获得的爵位可免除刑徒身份成为无爵的平民——庶人,也可以用爵位换取其亲属脱离刑徒的身份。刑徒除了作为戍边之外,更多的是被用作无偿劳动力从事重体力劳动,就像刘邦押送的骊山徒一样。

    谪戍是对不履行秦律所规定的义务、有轻微过失和违反一般社会治安等行为的百姓强制惩罚无偿戍边,所以谪戍者在戍边期间不享受军功爵制的待遇,而且谪戍期不能抵销本人原应服的摇役,汉代晁错就评论说谪戍“有万死之害而亡铢两之报,死事之后不得一算之复。”

    谪戍原本是一种行政处罚行为,大体都是轻微犯罪之人或者身份上受歧视的人。到了二世胡亥的时候,谪戍征发范围扩大到了无罪的普通百姓闾左之人,在大泽乡陷入绝境的900戍卒正是这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