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

    越国公杨素府中,后厅内。

    如今发须全白的杨素,已然不复当年灭陈时的威风。但廉颇虽老,却依旧是精光内含——哪怕自他病重以来,不药不食的行为已经让他去了半条性命。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他身前,百味交集地看着这个自己称为长辈的男人。

    杨素见这男人神色异样,不由一乐“世侄如此担心老夫,莫非是也跟其他人一样,觉得老夫此举是错了?”

    年轻男人摇一摇头,又想了一想“世伯所为,自有原因。侄儿一介黄口小儿,无能无力,去指摘什么。只是实在不明白。如今若还有人能制得皇帝一二,便是世伯。为何世伯宁可自择绝路,也要置大隋万民于不顾?世伯,我曾听家父说过,您当年南下灭陈之勇。也曾听家母提及,您最大心愿,便是天下太平。可为何……”

    杨素闻言变色,闭上眼好一会儿,才迟缓道“老夫这一辈子,做过很多别人看来了不得的大事。可其中让老夫最后悔的,便是灭陈之战。”

    “为什么?”年轻男人闻他此言,不由大吃一惊——灭陈一事,对于整个大隋意味着什么,对天下又意味着什么,人人尽知。如今杨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让人意外。

    杨素慢慢睁开眼,看着榻边一株将枯的梅花“你看这花儿,自从入了我的房中,便一日活得不如一日,如今竟眼见露出死态了。”

    年轻男人闻言,也跟着看向那梅花。

    杨素喘了口气,又继续道“刚开始的时候,老夫还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耐霜耐寒的梅花,入了暖房,反而活不久了呢?后来唐国公来见老时,说了一番道理出来。老夫觉得,他说得很是有道理。”

    “李渊?”年轻男人皱眉“李渊此人,甚是虚伪——外人都只道他与国公您交好。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这份交好,不过是想借着国公您的权势,保自己一家老小罢了!私下里,他可是不许任何人说他与您关系亲近的!就连他那几个儿子,也一般无二地跟他这老子一样虚伪!嘴上称您是世伯,可私下却到处骂您是……”

    年轻男人气愤愤地说到这儿,突然住口。杨素一乐,点一点头“骂老夫是国贼……是么?”

    杨素笑了几声之后,差点儿喘不过气又咳了起来。

    年轻男人急忙上前扶住他,又喂茶入喉。

    杨素几口茶水下肚,气才顺过来,这才摆摆手道“你说的这些事,老夫都知道。不过山宾啊,若是老夫今日与李渊易地而处,也会与他一样的两面三刀——不,老夫会做得比他更狠、更绝。”

    他闭了闭眼,喘一口气,续又道“这……才是庙堂之上,金殿玉阶下这些人的本事呢!”

    年轻男人正是杨素旧交杜吒的次子杜楚客,字山宾。

    今日杜楚客前来,正是低头不语,片刻之后才轻道“侄儿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