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瘸子是镇上的几家大企业搬走后留下的唯一一个守矿人,操着一口北方口音,在镇上住了十几年,膝下无儿无女,枕边无结发良人,快50岁了依旧孑然一身,平日里喜欢坐在那些破败厂房里听收音机或是唱唱梆子,时不时的也到镇上瞎溜达,偶尔帮人写写对联,看看手相,说几句吉利话挣点外快,日子也算过得悠闲。

    在得知我们要去他家做客后,他脸上笑得挤满了褶皱,主要也是他住的地方太过阴森,就在矿区不远处那一片废弃的单位房里,方圆几百米就他一户人家,到了晚上路面更是一盏灯都没有,就这条件导致镇上鲜有人会丧心病狂到去他家做客,因此今天好不容易让他碰到三个送上门的,他自然满心欢喜。

    不多时,一行四人便到达了魏瘸子住处,房间在二楼,从采光、防水、空气对流、室内隔音再到阴阳五行、八荒六合都经过他一系列科学又严谨的层层筛选,最终在几百个房间里挑出这么一个风水宝地来,楼下他又圈出几块土地来翻了一遍,分别用作养鸡、种菜,上到二楼进入房间内,里面布置的异常整洁,客厅正前方墙上挂着一幅道家三清画像,画像之下设有一供桌,桌上供着一神龛,神龛之中卧坐一尊弥勒佛,佛前有一香炉,炉内盖满了新烧的香灰,看的出来魏瘸子每日都有在此求佛问道,细品之下还颇有股入世清修的韵味在其中。

    ‘魏爷,你信仰还挺杂啊。’候智进屋瞧见这诸天神佛不由得调侃道,镇上的人都叫他魏瘸子,唯有侯智一直管他叫魏爷,据他说这魏爷可是有大本事之人,曾经镇上那几家来这开矿的大企业之所以把他留这里,背后是有着一些讳莫如深的原因,这事镇上的人也都略有耳闻,但真正信了的就侯智一个。

    ‘神仙若还计较我专不专一那又与凡人何异?’魏瘸子故作高深的打趣道,说完又指挥我们到里屋就座,自己则是到楼下菜园子扯了一篮子蔬菜上来,顺便叫上豪猪下去帮他宰了只鸡,我在上面翻箱倒柜的布置碗筷,候智不知从哪找出来一大桶米酒,酒桶上贴着一副字,运笔沉实,风貌苍劲朴拙,上书‘层林东北望,笑叹无树山。’

    ‘这酒味道跟你们当地的米酒差不多,度数不高后劲十足,我加了点自己的配方酿制,口感独树一帜,取名吴数三!’此时众人已张罗完毕各自就坐,魏瘸子提着桶给我们一一斟满,顺带向我们介绍起他的酒来。我率先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瞬时呛的眼泪横流,稍缓片刻却又顿感一股清气冲顶,整个人不由精神一振,有种吃了半管芥末的刺激感,嘴里大呼到“好他妈个吴数三!”。其余两人也纷纷举碗痛饮,无不是抹着眼泪大喊过瘾的,只有魏瘸子自己抿了一小口在嘴里咂摸半天,这才尴尬的笑了笑,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他娘的我就知道胡椒粉放多了!’

    火锅里的鸡汤已经滚起泡,魏瘸子为了掩饰尴尬忙招呼众人夹菜,候智也不跟他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大碗鸡肉便蘸着辣椒酱大快朵颐起来,一时间大伙也齐齐动起筷子,半晌无话各自饕餮,直到候智吃完他那碗鸡肉再次斟满一碗酒,然后举起来对着魏瘸子说道‘魏爷,好手艺!’魏瘸子见众人菜也吃了,是时候说点正事了,于是也放下筷子拿起碗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猴子,说说你跟老赵的事吧。现在你是把他得罪透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候智听他说完,表情无不惆怅的把酒饮尽,‘还能怎么办,跑路呗!’说到这,侯智又给自己续上一碗酒接着讲到,‘魏爷,我16岁就跟着我爸干装修队,20岁上工地跟人学挖掘机,天南地北的也算跑过蛮多地方了,只是父子俩钱没赚到还一人在外面欠一屁股赌债,这两年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回老家躲着,我爸现在在哪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要不你帮我算一卦?指条明路给我,不然我跑出去也是无头苍蝇,指不定过两年我又从外地灰溜溜的跑回来躲债了。’

    魏瘸子干了碗里的酒,随手抄起一根黄瓜放嘴里嚼了起来,边吃边说道‘你的卦不用算,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你留在镇上只有死路一条。况且我算的是你的卦,损的是我自身德行,这买卖不划算。’

    候智眼前一亮,开口说道“那魏爷您给个说法,我如果能满足咱们再接着聊。”

    我在一边有点听不下去,把候智拉到厕所小声说道“智哥,你还真信他在那胡说八道呢?”

    候智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小时候可是被他的土方子救过命,你们不信他我可以理解,但我觉得他是有真本事的,易经里五弊三缺听说过吗?他可差不多占齐了,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说完候智拉下裤子拉链开始撒起尿来,我见一时间也说服不了他,便又回到了座位上闷头吃菜。

    豪猪这时也插嘴道‘魏瘸子,这老赵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就要死要活的啦?他未必还真敢杀人不成?’

    魏瘸子依旧咬着黄瓜,不紧不慢的向我们介绍起来‘老赵不是小混混,他是镇上的大流氓,今年应该快40了吧,旗下有两家典当行,一个网吧,一家KTV,据说在下面一些村子里他还开了几家赌档,近年来的收入可谓是日进斗金啊。传言他大伯是副县长,早年老赵在镇上打架砍断了别人一只手,他家楞是托关系给他开了张精神病证明,你猜怎么着?这事他赔了一万块钱就这么过去了。哦对了,这次这个演出团也是他出面走的程序批下来的,据说这个演出团里一女的跟他有一腿,你们仨把别人演出搞砸了不说还当人女人面把他给打骨折了,这个仇可绝对不是抓起来打一顿能化解的了的。而且老赵为人阴狠,怎么绕过法律制裁,怎么做到死无对证,再说大点怎么去找人顶包坐牢,这些事他可比你们懂的多的多!’说完,他又拿起一根黄瓜咔擦一下掰断递给我跟豪猪一人一截,我两当场吓得后背发凉。魏瘸子莞尔一笑,显然是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老赵这人也及讲原则,你们两跟他没有正面冲突,他大概率不会找你两的麻烦,顶多让下面的小弟教训你们几顿,麻烦的是猴子,我能想到他最仁慈的报复方法就是把你的腿也打断,但他大概率也不会这么仁慈吧。’

    候智这时也从厕所回来,一屁股坐下便苦笑道‘他当然不会,我这个月刚在他典当行借了五千块高利贷,我这一跑路,他不派人来追杀我都是好的了。’

    ‘你就不怕他把你家给铲平咯?’我问道

    ‘那房子我爸早就卖给史建军了,要不是还差点装修钱我家早被他改成麻将厅了。我只是借住在那而已,老赵要是真敢去闹那才有好戏看呢,他可是个正宗的间歇式精神病,官方权威认证的。’说到这,候智又拿起筷子给自己盛满第二碗鸡肉,也不急着吃,而是端起酒碗与魏瘸子碰了一下然后喝上一口继续说道“魏爷,您给开个条件,咱们接着上面的聊。”

    魏瘸子也不废话,伸出一个巴掌然后打开,嘴里说道“五千。”说完拿起碗也喝了一口酒,怕候智没听明白继而又补充道“就是你从老赵那借的五千。”

    我跟豪猪听到这顿时就要发飙,候智一把拦住我们顺势把酒一干而净笑着说道“成交!我给你六千,多出来的就当给客厅里的神仙改善伙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