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炎热和拥挤施加了太多压力,尖叫声从房舍中频频传出。一阵冷风从无极尖峰上呼啸而来,厚重的暴雨云紧随其后,闪电在它们的绒絮间欢腾跃动。

    狂风吹走了硝烟和尸体残骸发出的臭气,滂沱大雨冲刷这片土地。到了次日的黎明,也就是印记城的老鸟们习惯称之为“正高峰”的时间段,破碎神庙在柔和的光照下好像换了一副模样,显得宁静清凉,一尘不染。

    扛尸工们在破碎神庙区域进进出出,根据万亡会和神明非神会之间的协定,昨夜死去那些人的尸体也必须全都运到大停尸房去。两名工坎比翁恶魔工人一齐拉着一辆板车,车上码放着大概有二十多具尸体“肉量”——被炸碎之后的残骸只能这样计算——的货物。

    “嘿,你知道么,昨天那个神明非神会的会长疯了,”一个坎比翁恶魔和同伴低语道,“他居然下令用地狱咆哮,将破碎神庙三分之一的区域‘翻’了一遍。而且从昨天开始,印记城里许多处大型的传送门都被神明非神会包了下来,他们的军队从外域、星界成批地撤了回来。”

    听到同事透露的“小道消息”,另外一个坎比翁恶魔正色却依旧小声地回答道:“慎言!恐怕这次神明非神会和上次末日卫士团的情况一样,两家的老大都受了重伤,这个时候万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传到他们耳朵里,恐怕咱们的名字到不了明天,就会被红了眼睛的协会成员们挂到‘掠夺者’舍米莎卡的刺杀悬赏榜单上面。”

    因为这话十分有道理,所以那个他的同事马上也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多嘴。

    破碎神庙内部的碎石瓦砾实在是太多了,板车走在这样的道路上,车轱辘每向前转一圈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恼人响声。走了一段距离之后,还是那个坎比翁忍不住话匣子,“你说,”他四下打量了一圈,“那个‘卷毛’昨天突然失踪,会不会和……”

    “……谁知道呢,”另外一个坎比翁瞥了他一眼,“那个家伙原来有一头卷毛,可是因为好赌滥饮欠了一屁股债才被债主剃成了光头。像那种口袋里镚子儿都没有一个的家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消失在哪个焚烧炉里。所以照我说,咱们还是得老老实实干活,踏踏实实赚钱。”

    同事口中的话语,让那个坎比翁恶魔被冰冷刺骨惧意所形成的羽翼包裹起来,冷汗洇湿了他的鬓角,这跟吹拂过来的微风没有半点关系。虽然为了多享受一会儿这种凉风,印记城的居民可以杀人放火而毫不介意。

    ……

    “第两百一十二个倒霉蛋,”默默数着被拖拽出来的医师人数,奎斯在心里想到。

    自从昨晚的那场意外,特恩斯损失一条臂膀,神明非神会的成员们就没有闲下来过,他们几乎已经把印记城所有以治疗外伤闻名的医师,挨个延请了一遍。可是,“老鼠与蝙蝠之神”让斯卡文咬的那一下,又岂是那么容易治好的?

    鼠之王斯卡文嘴里的那颗门牙,其实是莱兹爱渥真身上的一枚龋齿。由它造成的伤口,不仅难以愈合,而且还会在某种诅咒的作用下不停地溃烂,直至令伤者全身腐烂。

    饶是神明非神会手眼通天,可是碍于协会的核心准则,他们不能让牧师怯除神术——虽然普通的牧师,对于莱兹爱渥的这种诅咒,其实也束手无策——而其它的施法者,包括特恩斯本人这种偏门的真言法师在内,使用了各种法术也仅仅是稍稍减缓了诅咒的发作速度。

    身体溃烂带来的痛苦,首先击破了特恩斯的心境,暴怒的他开始咒骂那些医师的无能。然后随着情绪继续失控,他竟然开始对那些医师施以肉体上的惩罚。再到后来,他竟然将许多没有办法处理其病情的医师直接处死。刚刚奎斯数的就是这个数字。

    不过,特恩斯变得残暴归残暴,他其实始终还保持着理智。即便作为心腹的利萨劝他,要不要找奎斯这个药剂师过来看看,但是特恩斯仍旧拒绝了这个提议。

    开玩笑,他可是知道,奎斯是半羊人普乌的合伙人。而那个普乌的老师,则是印记城鼎鼎有名的“乌力”千草杯。对于那一派流传下来的治疗药剂,特恩斯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现在好歹还有半条命,若是喝下那些动不动拿猎魔蛛毒作为佐料的药剂,说不定当时就得一命呜呼。

    这可愁坏了奎斯。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之前通过“除草剂”来换取史迪姆情报的计划,多半已经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