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我已同你说过,你没几年便要束发,凡事总该有个避忌。你说没有私心,这样瞒神弄鬼,我怎能信你!”

    “母亲难道不觉雨儿可怜?”寒琅忽然抬头直直望在顾氏眼底。“舅父自雨儿记事起便不在家,雪苍表兄更是,我问雨儿可记得舅父模样,雨儿摇头说她记不清了。自小到大,身边一个玩伴没有,稍累着些便要生病,可曾有一时快活?便是蕴儿……至少还有堂族姊妹携她一同玩耍,雨儿有谁?”

    “这是甚么疯话!你舅母不疼雨儿?雨儿恁般年纪,宠得针都拿不住,凡她要的,你舅母无不变着法子去弄,如何才是你口中的‘快活’?”

    “至少莫要这般一年年地……”寒琅猛咽住了,到底不曾出口。

    顾氏缓声长叹,“所以你便悄悄送她那些画儿?送了又如何?”

    寒琅摇头。“不如何。百无一用。……母亲……母亲不知……自三年前始,儿子有多恨玉轮。”

    至此寒琅忽而仰首,“母亲不恨那些没骨牡丹么?”

    顾氏心上猛地一抽险些滴下泪来,乱得一阵无言,一会儿才道:“我为何要恨?你不是我,亦不是雨儿。你以为旁人会怨,也不过你的自以为罢了,你毕竟不是我们。”

    顾氏撂下这句急急便走,到门口又补一句:“今后同我说,莫再瞒着就是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留寒琅怔在当场。

    他还是忒嫩,驳他一句便信了,呆傻傻的。顾氏心中一丝得意,独自行在雪中。

    胜利滋味甜不过一瞬,下一刻顾氏便猛刹住脚,怔在了墙边的腊梅树下。腊梅蓓蕾焦黄,树后粉墙雨渍斑驳,望不见燕京的江南湿冷透骨。

    宋郎,涔儿恨死了你的画,连寒儿都知道。

    顾氏是隔日才回过味,儿子竟将玉轮与牡丹并举,分明是拿雨儿比着自己,好个小孽障,还说甚么“身正影直”,直他个五香大头菜!

    隔日,家中孩童忽然热闹起来,连参商都忍不住携着肖氏跑去花园瞧,对着那尊雪美人啧啧赞叹。蕴儿翘着三个小抓髻得意洋洋地指指点点,这些雪鸭子、雪兔子,连这个雪美人都是琅哥哥给自己堆的。旁边几位小姐羡慕得直扁嘴。

    潇池也拉了昭江一同来瞧,十分的快活。昭江却没什么表情。

    近来隐约听说家主要为他定亲。对方是何样人全不清楚,只知是从前家中世交,一位成都的小姐。其实对方是何样人究竟又有何不同……

    潇池仍在评点那尊美人,他倒觉得略嫌清瘦些,再添几分就好了,还拉着昭江问。昭江回神戳着弟弟额头,“添些减些同你甚么相干,对人家女子这样指指点点!”

    潇池登时委屈:“雪人嘛!又不是谁家姑娘,哥凶死了!”

    昭江白他一眼,“你怎知雪人是没精神的?当心回头人家听得生气,半夜冷岑岑爬上潇池少爷床榻,贴脸吐着冷气问少爷:‘是嫌奴忒瘦了几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