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餐时,杨正定得意洋洋地告诉大家,双喜死的那晚上,除了小顺子外,还有一个人看见了从双喜住的房顶上飞掠而过的黑影。虽然夜黑星稀,朦朦胧胧只能看出人影的大概模样。

    “还有谁看见了,这个黑影是何许人?”杨正平也兴奋起来,夸奖道:“二弟,你果然是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手到擒来。”

    “大哥,破案靠的不是身手,靠的是脑头。”杨正定斜瞥了达明一眼,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傲然说:“看见黑影的人是大厨房的白案师傅黄四孬。”

    总制府除去兵营另外开伙外,有一大一小两个厨房,小厨房自然是为杨应宁和家眷们服务的,大厨房则是供吏皂、仆人所用。

    “黄四孬?”杨正平惊讶地说道:“黄四孬不是闹鬼后,就辞了工回长安县的乡下去了吗?”

    杨正定看着大家脸上惊诧的表情,心里颇有些受用,接着说:“不错,昨天,我觉得这家伙早不辞工,晚不辞工,偏偏在闹鬼后辞工,一定有问题,于是我便到他家去找他。黄四孬名字孬,可人不孬,死咬着说啥也不知道。若不是我说抓他去西安府,七恐八吓,这家伙才说了真话。他之所以辞工,是害怕自己成了第二个小顺子。”

    杨正平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碟一阵乱摇,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恼怒地说:“这个黄四孬可恶至极,几次问他,都是一问三不知,现下才说,岂不是耽误大事?”

    “大哥,稍安勿躁,如今说来,也尚未为晚。双喜死的那天晚上,他上厨房检查发面情状回来时,正巧看见一个黑影从双喜房里出来,身材高矮胖瘦与那只鬼一模一样,只见黑影出来后四下里看了看,然后一个纵身上了房顶,像一只大鸟一般,越过屋脊消失在围墙外。”

    “那个黑影,他可曾看清是谁?”杨正平一把握住杨正定的臂膀,急促地问道。

    杨正定咧了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推开杨正平的手,神秘地说:“黄四孬说,黑影他虽没有看清面目,但他看到了黑影做了一个他熟悉的动作。”

    “什么动作?”杨正平和达明异口同声地问道。

    杨正定惊异地瞅了瞅杨正平和达明,微微一笑说:“黑影从房里出来时,曾经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寻常人吐痰都是朝脚下或身侧附近吐,可这黑影吐痰却与众不同,似乎是憋足了劲朝远处吐。这个动作在府中只有一个人……”

    “胡三!胡大爷!”杨正平和达明又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怎么可能呢?黄四孬肯定是看错了。我想起来了,黄四孬曾经因为胡大爷说他的面没发好,差点要打胡大爷。若不是旁人及时劝阻拉开,胡大爷肯定要吃大亏。事后,黄四孬一直都没给胡大爷好脸色,指不定他是借此机会栽赃陷害胡大爷,你们说是不是啊?你们倒是说句话呀!”杨正平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

    达明和杨正定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因为在没有特定嫌疑人之前,这种有着明确指向性的证词往往具有极大的诱惑性,有线索比什么都没有自然更令人振奋。面对这个孤证,既不能说一定,也不能说否定,但是查下去,就会出现确定,或是或不是。

    在这个时候,三人面对一个证词,却是三样心情。杨正平的不信是因为他与胡三的感情;杨正定的相信是因为他急于要表现出自己的才能,要让人们知道他杨正定才是最聪明的人;达明徘徊在信与不信之间,是因为他不想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打算放过一个坏人。他反思起起这些日子的查访经过,他突然有个发现,胡三一直在有意和无意之中,将他们侦查的注意力往李雁飞身上牵引。

    “二公子,出手果然不凡,无论胡三是不是内鬼,都说明二公子破案思路是对的。人们遇事往往灯下黑,最容易忽视身边最亲近的人。大哥,你乃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但是情感情感,一旦情蒙心智,感应则极易失调,有如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所以在查案上有‘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之说,假设并非真实,求证方有结果。譬如……”

    没等达明说完,杨正定接过话茬,意味深长地说:“譬如身边的猫,随时就会变成凶恶的捕食者。大哥,达公子之言不可不听,不可不信。常言道,失明失聪,莫失心智;缺衣缺食,莫缺察识。人太过于厚道易为他人所乘所利用。为人处世紧要之处便是擦亮眼睛,认清周围之人。这人啊,宝剑恨不利,然双刃易伤己;朋友恨不多,然友多终累己。如同田里种稻,稻子之中必杂以稗草,你不可不察……”

    “二弟,你不要再说了。我走了多年的天险蜀道,还会在平坦的关洛道上跌倒?”杨正定的话是话里有话,肤下见骨,老实厚道的杨正平都咂巴出一丝怪味,不由地出言阻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