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其是从即将进入北京开始,就不断地说李岩兄弟的坏话。如果不是他添油加醋,推波助澜,朕怎么肯杀害李岩?假如李岩不死,宋献策不吓跑,潼关之战怎么能失败的那么快?朕这个一厢情愿的“金蝉脱壳”,“鸠占鹊巢”计划,怎么会没有人指出其中的关键漏洞?至如今弄得画虎不成反类犬,处处被动,一夕数惊。

    本来,虽然没有达到将左良玉绑上自己战车的目的,但是大顺军兵不血刃占据无人防守的武汉三镇时,李自成心中还有一点儿窃喜。可是进城一看,正应了民间那句俗语:黄瓜打驴——淡(弹)了半截。空落落的街道上,除了两三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虚弱地吠叫几声外,不见一个人影,买卖铺子空空如也。武汉三镇,就是个空城。

    前段,左良玉将这里抢劫一番。湖广总督何腾蛟死里逃生之后,与湖北巡抚堵胤锡等得知李自成即将来此,自知无力守御,提出了“空城清室”的口号,说连一粒米一棵菜都不给“流寇”留下。

    这一个“空城计”狠辣无比,立刻将大顺军十几万人置于困境之中。离开荆襄四府时,部队只带了有限的粮秣。他们认为有两个办法,总不至于饿肚子。其一,部队带有比较富裕的银子,可以随时采购。其二,实在不行,使出过去的老办法“杀富济贫”,先救济一下自身。不料想,面对三镇空城,两套办法都落了空。而且,有消息说何腾蛟、堵允锡他们纠集了部分地方武装隐藏在城外,专门截杀出城采购军需物品的人员。

    起初,李自成还想利用武汉三镇城防与清军来一个真刀真枪的厮杀,可是,万一等清军的包围圈形成了,自己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仅粮秣一项就会军心大乱。他决定突围,命令刘宗敏、刘芳亮带兵杀开一条血路,掩护随军眷属和中军上船,让田建秀郝摇旗负责断后。部队水陆并进,前进的目标依次是黄冈、鄂州、黄石等沿江城镇。

    在武昌突围上船时,清兵的火统、火箭给大顺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有一部分军兵就没有来得及上船就溃散了。随后,清军从水陆两路尾随追击,他们的火统给大顺军造成了极大威胁。大顺军兵无斗志,将无战心,陷入仓皇逃跑境地,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防御,人员不断减少,部队有时成建制地溃败或投敌,器械沿途丢得到处都是。

    最烦人的是军兵一旦投敌,就会将各部的底细泄露给敌人,使其知己知彼,攻击目标更明确,更精细。

    这时候,步兵和骑兵的机动能力差距也立刻显现出来。清军多是骑兵,每天行军一两百里很平常。大顺军步兵较多,连续行军七八十里就疲惫到了极点。尤其是现在到了梅雨季节,天空星星洒洒淫雨不断,步兵们踏着泥泞前进,脚上打满了水泡,被鞋子磨破之后,踩在泥水里,一步一汪血水红,痛得呲牙咧嘴,叫苦连天。

    最可恼的是清军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给水手灌了迷魂汤,每到夜晚,上游的水手就会不时放下几只燃烧的小船,载满火药硫磺等物,顺流而下,有时会靠近大顺军的船只,有时会靠岸搁浅,反正闹得大顺水军惊恐不安。

    李自成经常让各将领报告部队的人数,从荆襄到武昌,短短十来天时间减员一万多。四月中旬离开武昌以来,不到半月时间,连战斗损失伤病减员及逃兵增多,部队损失超过三分之一。按照这样的速度,到不了南京就会消耗殆尽,哪里还有攻击左良玉,击败马士英阮大铖的实力。

    李自成坐在“龙舟”之上,不断地给水陆将领发号施令,要求骑兵照顾一下步兵,要求乘船的和步行的予以轮换。可是,自从在鄂州部队轮换时被清军骑兵趁乱冲杀了一次以后,这条措施便作废了。

    这天,清军破例地没有追赶。傍晚,水军船只泊在了黄石和武穴之间的富池口镇码头上。前营大将刘芳亮挥舞着一面小黄旗,示意有紧急军情报告。警卫中军的张鼐报告皇上后,派了一只小舢板将刘芳亮接上了龙舟。

    龙舟上焚着檀香,味道很好闻,船舱挂着纱帘,里面既没有蚊子,也没有苍蝇,很清静凉爽。李自成的御书案上平铺着一张手工绘制的地图,他正趴在地图上,吃力地观察着。

    刘芳亮不待张鼐禀报,一掀纱帘闯了进去,急促地说:“皇上,末将有十万火急的军情禀报。”

    李自成的心骤然跳了几下,抬起头来不满地“哼”了一声,叱责道:“汝身为大将军,怎么还是这么毛躁?”说着,坐到了龙椅上,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才不慌不忙地说,“说吧,什么事?”

    “探子急报,左良玉的数十万大军溯江而上,已经到了九江——”

    “什么?”李自成“嚯”地一下站起身来,手中的茶洒在龙袍上亦未察觉,问道,“你说什么?左良玉去而复返,堵截我们来了?”

    刘芳亮走到地图前,右手点着地图上的九江城,说:“探子报告,左良玉的战船高挂船帆,借着东南风吃力地逆流而上,今晚,估计会到达九江。探子说,战船无边无际,据说排列有一两百里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去南京了么?怎么会回来?难道他要和阿济格夹击我军?”李自成绕着御书案转开了圈子,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