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受到提醒奔出帐篷的时候,见上游方向像山洪暴发一般,灰白色的江水奔腾咆哮,从被炸塌的江堤处喷射而出,摧枯拉朽,一往无前。人们,愣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都看得呆了。

    亲兵队长高声吼叫着:“三队快去伙房,抢米抢面抢大锅,快去呀!”

    李过脑袋乱糟糟的,他想不通,郑四维这是要干什么?决堤放水在军事上不少见,譬如我们就曾在开封决黄河堤那样,但都是围城的进攻方采取行动。我们大顺军还没有动这个心思,他们怎么就先予我们动手了。联系到来亨让联络官来送情报,莫非这伙炸提人是跟刺客一起出来的,是想跟我们同归于尽么?

    在大营里的军兵发疯似地奔上北大堤的时候,汹涌的江水已经奔腾到了荆州城下。高高涌起的浪头从城门缝隙里钻进去,越过瓮城,却被闸死在第二道城门前。原来明初修城的时候,设计者就想到了这一点。因为决口在正南偏西方向,南门和西门有水涌入到瓮城,北门和东门则连第一道城门也没有进入。

    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惊醒了所有的大顺军兵,大家被弄得晕头转向。奔涌而至的洪峰瞬间吞没了帐篷、被褥、粮草、兵器,骑兵们顾不得其他,拼命去抢救马匹。却发现那水虽然流速较快,却不过四五尺深。人们和马匹稍稍奔向高处,倒不会有灭顶之灾。只不过其他物资大都顺水给飘走了。

    奔涌而至的长江水闯出了北大堤之后渐渐地变宽,水浪头也变矮变缓,绕着荆州城转了一圈又向城东北方流去。在奔流几十里地之后,冲开那条由荆门南下的阳水河西大堤涌入这条大河,从荆州东南方向又重新流入了长江。也就是说,这次炸堤只是给荆州西南方向引出了一股汹涌的江水,给荆州外围平添了一道四五尺深的水屏障。淹没大片土地村庄后,夺阳水重入长江。对荆州城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倒把城外近二十万大顺军置于一片水乡泽国之中。

    黎明时分,李过让联络官设法与各营取得联系,让他们设法渡江去江南的松滋县草坪一带,说下一步拟将大营设在那里,就近监视荆州,适当的时候再来攻打,一定要捉住郑四维、李栖凤,报近日水淹九军之仇。

    眼看大顺军从泥里水里狼狼狈狈撤军,郑四维站在城头“哈哈”大笑,命令火器营开炮为他们送行。火器营统领说根本打不到他们的人。郑四维说,我知道打不到,就是空炮也行,让他们长点儿记性,别以后动不动就想找我荆州城的麻烦,我用炮声欢送他们滚蛋。

    郑四维得意忘形,命令手下向武昌和北京报告“荆州大捷”,讲述自己和李道台“水淹九军”的经过,未料到却挨了摄政王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说事情可以这么做,但是不能这么说。应该宣传大顺军偷鸡不成蚀把米,未淹到荆州淹自己。今后,清史方面不会承认有此事,你们当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干过此事。在最后,话锋一转说,对于你们孤城退敌仍然要予以奖励,先发纹银三万两以示嘉奖,但此次不能在军功上显示,以免让史官发现给天朝抹黑。

    郑四维未料到闹了个狗咬尿泡瞎喜欢,于军功无补。不过,奖银还算丰厚。随即清廷又拨来维修城垣和堵决口的费用,让他和李栖凤捞了不少油水。

    与郑四维欢天喜地领银子相对应的是大顺军陷入极度的困境之中。各部的帐篷粮秣被装炊具兵器几乎丧失殆尽,又兼秋雨连绵,战士们在江水里泡了好长时间,病号骤然增多。李过指示提前退出大宁、大昌县城,实指望张可望多给一些银子,哪料到这小子猩猩作态,说原准备你们年底退出,未料到你们提前。本王手头只有两万两银子,怎么办。李过无奈只得收下,退出了两个县城。

    倒是清廷驻扎在武昌的八省总督佟养和听到了这个信息,立马派人来与李过接洽,答应给予军需粮秣方面的补充,条件是该军不在反清,并且要剃头宣誓效忠。

    如果没有最后一条,大部分人都主张暂时偃旗息鼓一段,借清廷的粮饷恢复部队,养精蓄锐,好好休整一段时间。哪知道清廷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立马就要让之落实基本条件。

    这消息也引起了隆武朝湖广巡抚堵胤锡的密切关注。

    堵胤锡,字仲缄,南直隶淮阴人,崇祯朝十年进士。在任长沙知府时,山贼作乱,数败官军。堵胤锡遂率乡兵破贼,杀贼首,遂以知兵闻名。唐王立,擢升湖广巡抚何腾蛟任湖广总督,后拜何为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赐尚方剑,节制众文武,擢升堵胤锡为湖广巡抚。

    何腾蛟见湖广武昌府屡遭兵燹,便开府长沙,将武昌等一摊子事情撂給了堵胤锡。堵胤锡正为手下无兵不能收复失地而苦恼,听说李过英勇善战,目前正遭遇困难,感到是收服使其转变立场为国效力的良机,便决定奔赴松滋与李过谈判合作事宜。

    何腾蛟闻听此事,派副使章旷前来制止,说若是一般股匪收抚尚可,像何总督收抚闯部的部将郝摇旗,给他提拔一下容易就抚。似李国这样的匪首,顽劣成性,不好制服。堵胤锡说:“现在,东虏猖獗,民族危亡关头,劝说其易弦更张,共保天朝,抵御外辱,有何不好?”章旷听了,不住冷笑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堵胤锡欲带卫队前往,部卒多有惧色,最后带了十余骑奔赴松滋顺军大营,指名要见李过。卫兵报进中军大帐,李过不解,问道:“来者共多少人马?”闻听仅有十余骑,更觉奇怪。

    高桂英笑道:“一个文职督抚,怕他怎地?出去一见,自知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