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一行人早已经到了,正围聚在一处说话,旁边还坐着不少探头探脑的妇人,见崔氏和雨竹进来,都转头看过来,目光或是谄媚,或是不屑,还有一道尤为炽热。()雨竹皱眉,将脸微微侧开了去,这吴家的请的人照理也不是穷人,怎么如此没有规矩。

    “三弟妹。”范氏笑着打招呼。

    崔氏也笑着见了礼。

    这边妯娌几个并上雨竹、雨菊自如的见面方式在别人眼里却新奇得很,顿时周围窃窃私语声就大了起来,偶尔还响起一阵轻佻的笑声。

    “怎样,我就说这些官家太太有趣吧,这般蹲来蹲去的……实在是……”声音低哑如男人,却偏偏吊着嗓子说话,像极了黑山老妖。你以为自己声音很小么?雨竹嘟了嘟嘴,循声望去,只见说话妇人带着双股赤金镶珠宝鎏金簪,穿着缎织掐花对襟厚锻红袄,方脸浓眉,长的真心不咋的,偏偏还将两块厚唇抹的艳红如血,稍一张口,便露出大半深粉色的牙肉,雨竹呆呆的看着那拈着轻薄绢帕的粗短手指缓缓抚在那张“血盆大口”之下,露出假的要命的僵硬笑容,只觉得有一股强烈的拿东西砸上去的冲动,动了动脖子艰难的转过脸去,心道这真人版的如花当真惨不忍睹。

    范氏的脸都青了,自从进门她就在忍耐,这群无知愚昧的村妇还蹬鼻子上脸了,连堂堂宁远侯夫人都敢调笑,眼睛一眯神情一肃张嘴就要呵斥。

    “咯咯咯,表姨妈,哪儿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咱们底下人脸皮厚经得起,倒是随便你打趣儿,可莫要惊扰了贵客,回头老爷就该罚我了。”呢哝软语,甜媚腻人。雨竹听着都忍不住一个机灵,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调调这语气简直是完胜狐狸精啊。定力差些的男人恐怕听听声音都会拜倒在她的裙下。

    入目便是艳丽到极致的红,进门的女子二十多岁的模样,柳眉杏眼。粉面桃腮。只看姿容就十分出众,更难得的便是她眼角眉梢的那一段风流妩媚之态,似乎是从眼角那颗泪痣弥漫开来,不经意间挑拨着人的意志力,更兼她柳腰盈盈一握,走动起来如弱柳扶风,杨柳轻摆,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魅惑之态。

    “你个小蹄子贯会油嘴滑舌。吴老爷爱你还爱不够呢,哪里会舍得罚你。”“如花”翻了个白眼,端过茶喝了一大口。咂咂嘴,冲右手边的一青衣妇人挤眼笑道:“要罚也只得是在床上罚罢。”

    “是啊。是啊,不然怎么当得起清姨娘里的清字呢。”青衣妇人干瘦的面上露出一个淫邪的笑容,还用左手握住了右手的食指转了转。

    雨竹还好,虽然震惊好歹还能维持脸上的淡然,雨菊就不同了,酷似方姨娘的一张娟秀瓜子脸涨的通红,双手局促地绞在一起,仿佛连脚都不知道放到哪儿了。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幕,笑得更大声了。

    “讨厌,你们贯会欺负我。”清姨娘风情万种的睨了“如花”一眼,款款走到范氏面前福了福,软声道:“太太恕罪,我表姨妈不懂礼数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多担待。”

    雨竹冷眼旁观,这清姨娘倒是好眼力,在刚才那两个妇人一唱一和说些下贱之言的时候没有出面,在众人哄笑的时候也没有出面,在范氏她们面色已经变了就快爆发的时候,她出来“道歉”并“赔罪”,看范氏那额头跳动的青筋就知道她的策略有多成功,高门贵妇们自诩教养,多爱端着架子,一句“大人有大量”挡在前面便可逼范氏在这种场合下不得不忍住这口气。

    “清姨娘当真好口才,‘底下人’中可难得有你这般的人才,做姨娘还真是太委屈你了。”崔氏稍稍抬高了下巴,本就高挑的身材在穿上高底鞋后更是可观,就这样淡淡的看着,就让清姨娘生出一种需要仰视的感觉,待听清楚崔氏的话后,她水汪汪的眼睛迅速眨了一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叫道:“哎呦,怎生忘了太太吩咐的事情了,真是该打。”说罢纤细的腰肢一扭就要往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妩媚一笑:“表姨妈,替我好好招待诸位太太、小姐啊。”

    赵氏皱紧了眉头,那轻佻的尾音让她听着很不舒服,看都不看缩手缩脚想要上前讨好奉承的几个妇人,对崔氏说道:“这吴家怎么回事,吴老爷的妾怎的如此猖狂,吴家太太也不出手收拾一番。”自从对四老爷死心后,强硬起来的赵氏最痛恨的便是宠妾灭妻,为此还特别同意四老爷将方姨娘从庄子上接回来,为的就是钝刀子割肉,她和明哥儿受过的苦怎能就这样一笔勾销,一点点讨回来才是正经。

    崔氏讽刺一笑:“商人家哪有什么规矩?宠妾灭妻断的是仕途,他们家有吗?名声什么的不过是听听便罢了,谁还能较真儿不成。”

    赵氏默然,事实倒真是如此,不过这吴家太太还是软弱了一点,再怎么失宠也不能由着一个明显不是清白出身的妾爬到头上啊。

    “太太和大少奶奶来了。”小丫鬟清脆的声音盖过了嗡嗡私语,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直等到吴太太进门了好一会儿,坐着嗑瓜子喝茶的人才稀稀拉拉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