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衡秋撩起眼皮盯看了淮阳侯夫人一眼,只一眼就垂下眼皮,就用种更加恭敬的语气道:“小婿没齿难忘,同僚们都羡慕小婿的好福气呢,小婿从来都认为靠自己也能有一天享尽富贵荣华,如今还得亏了岳家呢。”

    他慢条斯理一字一顿:“小婿不才,余生所愿:母亲安康、弟妹顺遂、儿女成人,不想再有任何闪失。”淮阳侯夫人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张张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她想到了和离,可是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本朝和离之女总是会白白被人鄙视,更何况这门婚事是锦姝自己求来的。

    她看着眼前人,他低着头,额头光洁饱满,眉眼硬挺,并不似破落户出身,那股子书卷气恰到好处让他有了些许贵气,在京城短短一年余,他似乎已经脱胎换骨,踌躇满怀。

    一晃神,她好像又看到了淮阳侯年轻时候的脸,将军百战凯旋,高头大马,意气风发,他问:“你是谁家的姑娘?”他道:“你放心,我定不负你。”也的确是有过柔情蜜意的,他铁汉多情,一朵边塞的干花都会夹到信中寄回来;几个孩子生出来,他是脸上的心疼如此真切,后来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淮阳侯夫人梦醒的时候出了一身汗,一个又一个乱梦缠着她,她梦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梦到吴衡秋和自己说的隐含威胁但是她却无法反驳的话,梦见几个儿子,梦到淮阳侯……母女的命运何其相似,她也对淮阳侯一见倾心,锦姝对吴衡秋一见倾心,只不过,她终究有过几年的郎情妾意,而女儿,早早就进了枯井孤坟。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日丫鬟婆子簇拥着怡姐儿去淮阳侯府上课,隔五日休一日,隔十日休两日,怡姐儿去得很欢乐,不仅学到了东西,还结交了不错的小姐妹。

    锦姝也过得很欢乐,她觉得自己享受到了当王熙凤的快乐。

    大少夫人把李妈妈送过来,帮她料理家事,李妈妈是个很严肃的妇人,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面容整肃,不苟言笑。锦姝也在房里憋了好几日,琢磨出一个章程出来,一个原则就是责任到人,就连花圃里的花都有专人负责,并且将赏罚都白纸黑字的明确下来,拿给李妈妈和王妈妈看,李妈妈和王妈妈又提了一些中肯的意见,在一些关键环节上,例如采买、厨房等设立三人以上的小团体,省得只手遮天,这也给锦姝提了个醒,为了避免在管事婆子在一个岗位上呆久了容易拿大,采取定期轮换制,也能培养多面手。章程算是订好了,锦姝找了几个会写字的丫鬟誊抄了几分,分给管事婆子们看,又让管事婆子说给自己手底下丫鬟婆子熟悉。

    锦姝特意将管事婆子们召集到一起开了个会,开头就是一番连敲代打:“……我们吴府新立不久,各位妈妈都是得到了婆母的信任的,我也是年轻,刚接手的管家的事儿,还是要仰仗各位妈妈的。”各个婆子自然连声说不敢,锦姝接着道,“我是个懒的,仰仗各位妈妈,万一有什么事儿也得麻烦妈妈们,你们各自手底下都领着不少丫鬟婆子,谁出了什么问题,我不认识他们,可是认识各位妈妈的,妈妈到时候还是需要帮我照看好丫鬟婆子们,可别出什么大问题才好,咱们也都好过。”

    自然有拿锦姝不当一回事儿的,说来也巧,开完会没多久吴府就出了件大事儿。

    吴家宅子虽然不小,又是花园又是楼阁的,但说起来,真正单独的住了主子的院子只有三个,一个老太太住的寿春堂,一个是锦姝住的正春院,还有一个就是二门外吴衡秋住的外书房,本来外书房应该只是吴衡秋看书接待朋友同僚的地方,但是因着他和锦姝紧张的关系,他早就躲清净搬进了此处常住。

    事情就发生在外书房。

    为了方便,日常在外书房照料伺候吴衡秋的基本上都是小厮或者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婆子,吴衡秋本身就是穷苦人家出生,一些力所能及的自己就都做了,小厮无非就是给他做些粗活,打扫房间、提些热水之类的。

    这天吴衡秋回了住处,夏天天热的很,吴衡秋叫了小厮打些热水洗漱,洗完澡出来,就听见屋子里想起了一声尖叫,竟然是个女声,外面守门的婆子和小厮听见声音想也没想就冲了进来,看到的就是一个散落在地的食盒,和衣衫不整的吴衡秋以及一个躲在一边蒙着脸的小丫鬟。

    锦姝十分不想掺和到吴衡秋的事情中,奈何就有婆子第一时间报到了她这里,明面上她还是吴衡秋的妻子,下人们只知道两人感情似乎并不和睦,并不知道两人可以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她只好磨磨蹭蹭地穿戴整齐去了外书房。

    这还是锦姝第一次来外书房,吴衡秋披着一件外袍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锦姝看了他一眼就恨不得自戳双目,吴衡秋的头发还是半湿着,披散在背后,外袍用的是极薄的料子,此刻贴在身上,锦姝只觉得有伤风化,心中暗想吴衡秋真是闷骚,再一想自己穿戴整齐,居然就觉得在道德上觉得自己压制了他,抬高了高贵的头颅,自做到另一张太师椅上。

    吴衡秋看她很不得扬到天上的脑袋,只觉得可笑。

    小丫鬟和看门的婆子并日常进出外书房的小厮已经跪在下面了,锦姝清清嗓子:“怎么回事儿?”

    看门的婆子抢先道:“草芽这丫头不知怎么回事儿,趁着老爷洗澡的功夫跑到了老爷的屋子里……”婆子抬眼小心觑着吴衡秋的脸色,就不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