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被汹涌的白雾裹挟着翻滚,那些细碎的、模糊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掀起一场风暴,又逐渐褪去,楚里维持着半俯身的动作,颤动眼睫时连带着心尖也跟着抖了一下,他恍惚着蹲在原地,虚妄与现实交织,他竟然一时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个楚里。

    这个触碰记忆的过程,大概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不仅当事人有此感,围观的人似乎也是这样的想法,曲昭盘着腿坐在边上,看起来也百无聊赖得要睡着了。

    直至楚里转醒,他漫无焦距的目光与之对上,愣了一下,微微挑起了眉。

    他显然知道碎片中蕴藏着什么,也知道楚里现在所受到的冲击。

    楚里继续在原地蹲了一会儿。

    直至大腿传来细密的针扎般的麻痹感,他才撑着粗糙的地面起身,起身时还晃了一下,站稳后低头看着碎片,又看看曲昭,满脸怀疑人生。

    “我……”

    曲昭不动,撩着眼皮看他,像是在等他先挑一个话头。

    楚里终于明白他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眯起眼睛,忽而镇定下来,反客为主:“你是不是该跟我说点什么?”

    曲昭微微一怔,旋即笑笑,楚里情绪比较平,鲜少与人针锋相对,能这样说话,说明他至少是有些愠怒的,“老楚,说句实话,有些东西从来就不是我能左右的,我是你千年后的朋友,在你波澜壮阔的作为伴生灵的一生中,我没有参与任何细枝末节,所以我不知道,曾经的那段人生于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当年自爆的决定是你一个人做的,给你一线生机的是明巽,你们彼此推拉、彼此折磨,无数个决定过后,才有了现在的情形,扪心自问,我不够了解你,所以即便我什么都知道,我也认为我没有资格插手你的人生,在我的概念里,你应该也不喜欢旁人左右你的想法,在这件事上我的态度从来都是四个字,顺其自然,不刻意隐瞒也不刻意提起,我觉得我没有做错。”

    或者说,不是他不够了解楚里,而是楚里和明巽的牵绊实在太深太久了,久到了他和李辰时都无法触碰的很久很久以前,老人总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楚里是当局者,他和李辰时却不是旁观者,而面对从头开始记忆全无的楚里,他们显然也没有推心置腹的机会。

    所以那段历史,无论是他还是李辰时,都没有资格触碰。

    楚里明白他的意思。

    他紧抿着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头低垂着,柔软的碎发搭在前额,在眉眼处笼罩出一小片阴影,说白了,其实他也没有多生气,只是觉得这个结果……相当离谱。

    碎片中残存的记忆不多,只有三两情景,甚至还有些断断续续,不足以让他深刻地体会到作为伴生灵楚里时的刻骨铭心,却将另一个身份不容置疑地套在了他身上,非要形容,就是浅尝辄止,没有代入感,就像在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电影,电影好看吗?或许是的,但有人跟你说这电影他妈拍的是你失忆前的故事,那就只剩一个感觉,操蛋。

    电影都拍不出这么离谱的剧情。

    “行吧。”楚里沉默良久,终于烦闷地长舒一口气,朝坐在地上的曲昭伸出手,脸上已经恢复一贯的冷淡,“起来。”

    曲昭还有些诧异,“这么快就接受了……”

    紧接着听楚里说:“捡垃圾去,这一层所有的碎片,我都要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