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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依中秋那晚回家之前,实已很久没有踏入顾府,他十四岁离家,二十岁回京,升官、成亲、把弟弟叫走,经历这些事他都没有和家里主人打过招呼。

    顾家主人无疑就是顾秦,佐天子执兵政的枢密使,枢密院在皇城右掖门南建为东西二府,以分割掌兵之权,枢密使居于西府,顾依回京后即便见到父亲,也是因公务到西府去见,那晚中秋回家,父亲并没有见他,只下了指令要羊邢打他一百家法板子。

    顾依心里有数,那样的重责不是只因为他的几个弟弟擅自把顾玖带出去玩,又任由顾玖自个儿回家。那顿板子,是要提醒他不把家里主人放在眼里,就得付出代价。

    逃避迟早会引来父亲更无情的手段,父亲是重要的朝臣,皇上即使同意顾依和王药的婚事,要是顾秦反对,皇上能偏帮到什么程度?顾依对此不抱乐观态度。

    顾府没有王家庄那么大,是三进四合院,顾秦居上房,顾夫人居东厢,顾玖居西厢,婢女住后院,佣人分住倒座房。

    院落西南角设有厕所,以及顾依和七个弟弟夜晚遮顶的小茅屋,这小屋是睡不了八个人,七个弟弟必须都曲起腿才能一起躺着,天气凉爽的时候,兄弟们就会分几个到廊庑睡,天冷没办法,必须一起挤。顾依因为生得高,他不希望占据弟弟睡觉的空间,弟弟熟睡时,他就到马厩去窝。

    为何庶子得如此卑微?这问题,顾依在弟弟出生前并没想过,他当时没那个概念,家里就他一个男孩,没有娘,他时而觉得自己大概是外面捡回来的。便觉得他的生活就是如此,直到弟弟一个个出生,顾依才开始不理解,弟弟们怎么要过和他一样的生活?

    自从有了这个疑虑,顾依就渐渐有改变现状的想法,到得顾秦娶正妻,得嫡子,嫡庶之间如天和地的差别让顾依更肯定,只有离开顾家才是他们兄弟的出路,否则,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可以伸长双腿的床榻,一辈子穿不上鞋子,一辈子一件粗布衣服,一辈子吃残羹剩饭。

    如果自作主张离家是不合礼法的事,顾依自认,错的就是他一个人而已,错误无法矫正,那就偿还。

    此时是官员办公的时间,顾秦不在家,顾依是知道的,然而家事不能带到官府去,他便来见家里地位和父亲相当,或甚至可能更高的主人,那便是皇上的姐姐,顾家的夫人,他的母亲大人。

    经婢女通报,顾依给带到四合院中最隐秘的后罩房,一般宅院里这是女眷居住之处,但顾家没有女儿,这里的房间便充作客房,没有客人便空置,或更多时候是施行家法的地方。

    顾依知道给带到这处外边难以窥探的院子就是要糟,但人都来了,临阵退缩就等于无功而返,那不符合他性子。

    “大公子。”顾夫人的贴身婢女瑶灵站在一门廊上,笑脸盈盈地唤顾依,她是跟着顾夫人从皇宫来的,在这家里说的话,基本就是顾夫人的意思,顾业给顾秦派去顾依的官舍之后,瑶灵就取代顾家管家的身份。

    顾依没给瑶灵好脸色,他视线挑高,看着树上枝叶,清冷地说:“我是来问侯母亲大人。”

    “夫人在欣赏九公子抚琴,我已通知夫人你回家了,夫人便要我代为传话。”瑶灵浅浅一礼后,再抬起来的面容笑得更灿烂。

    “大公子,夫人要为你安排婚事,对象是平原郡王的长女燕萍郡主,大公子可真是有福气啦。”

    对比瑶灵兴高采烈的模样,顾依是冷如冰山,他还是不正眼看瑶灵,双手背在身后,说:“既然事关我婚姻大事,那还是让我亲自向母亲大人问个仔细,你带路,不带,我就自己去。”

    “大公子,九公子前日染风寒,夫人为此心情可不好,我劝你还是安分一些,按夫人的吩咐,婢女们会给你打扮,一会儿就去和郡主相亲,夫人早已给你安排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