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号起航了,在结束了短暂的修整后,这艘散发着石灰水消毒后气味的英*舰告别了琼崖路。

    虽然不少水手和负伤的卫兵不得不离开狮子号,在海事医院安心养病,可狮子号和印度斯坦号上的乘员反而不见少、只见多。

    西沙海巡署派遣的领航员有三位,琼崖路安抚使司派遣的警卫员有一个班,就连琼崖路云笈观都派了两位年轻道士上了印度斯坦号。

    这两位是朱明丹天府派遣到琼崖路支教的外门弟子,在云笈观开办的格物书院里授课三年间,顺道考取了英法双语的乙种通事执照。在琼崖路,像这样拿到了乙种通事资格的专门人才少之又少,琼崖路安抚使司甚至放出话来,这两位要是愿意转入安抚使司下的外贸科,安抚使司就肯帮他们运动到一个正途文官前程。

    然而朱明丹天府通过云笈观那边下来的调令也不慢,直接就跳过了返回广州述职的程序,直接将两人提了一级,成了道海宗源的外门执事弟子。成为外门执事弟子,便有了保举为道官的资格,这火线提拔的速度之快,就如同天上掉下来一个大肉包子,砸出好大的惊喜来。

    不过这包子想吃下肚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升职的同时,任务也布置下来了:

    作为执事弟子,希望两位发挥在琼崖路支教三年的经验,为来访的英国使节团进行初步的中文教育。随着调令,云笈观方面已经从藏书阁中准备下了全套中文教材,既有《千字文》、《拼音训读》、《汉英词典》之类教材与工具书,连《华夏简史》、《国土开拓志》这些天津商务印书馆最新出版的史志书籍也拨了一批过来。

    朱明丹天府的意思很明确:像马戛尔尼这样,被乔治三世授予伯爵爵位,并在国书中用“我的表亲”来称呼的一国大使,再去学习中文,已经缓不济急了。况且马戛尔尼如今虽然正处在外交家的黄金岁月中,但是十八世纪的英国人平均寿命也少有超过六十岁的,完成了中英建交这件值得大书特书的重要使命,马戛尔尼先生就可以辞去公职,回到爱尔兰的庄园中享受平静而短暂的退休生活了。

    但是随着他一同来华的其他人,包括他们的副官、秘书、庶务总管,还有副使乔治·斯当东的儿子,现在才十二岁的骑士侍从小斯当东。只要这批英国外交使团成员回归不列颠岛,将来就有极大的可能成为英国外交官员里的知华派甚至亲华派,在接下来十几年的时光里,有一批鼓吹对华友好的英国官员,怎么样也不算坏事。

    只不过,坐镇朱明丹天府的道海宗源掌教真人有几句话却是没有说出来。

    就是这个使团中的成员,比如乔治·斯当东与小斯当东这对父子,比如喜欢八卦又不掩饰白种人自大心态的约翰·巴罗,他们在另一个时空中面见乾隆皇帝的种种经历,让这些敏锐的外交人员准确地窥视到了“煌煌大清”从上到下的种种弊端,包括官府的愚昧颟顸、满人对汉人的敌视防备、在乾隆盛世的光鲜外衣下僵死到快要发臭的制度……

    结果,就是原本仰望着东方大国的欧洲人,如同《黔之驴》这寓言中遇到驴子的老虎一般,心态从“惊为神物”变成了“不过尔尔”。而小斯当东,这位面见过乾隆皇帝的少年,变成了独立翻译了整部《大清律例》的知名汉学家,被后世称颂为“英国汉学之父”。

    可也是这位知名汉学家,在成年后重新接触了乾嘉年间的满清官场之后,却在第一次鴉片战争前对唐宁街做出了这样的分析只有通过战争,英国才能赢得满清朝廷的尊重,愿意聆听英国的意愿!

    不过这些事情,大概都不会在这个时代上演了。

    唯一的小插曲仅仅发生在前往广州的这段短程航行中,豺狼号上存放的英国特制咸肉干,成了警卫班们中意的东西。

    这种被英国海军士兵深恶痛绝、起了个外号叫“盐骨头”的硬肉干,用了大量的盐。承包食品加工的英国商人当然不肯用价格昂贵的食盐,而是拿有毒的廉价工业盐加工出来,哪怕用水煮过,也会发出一种泡在福尔马林池子里的腐尸气味。

    不过这个年代,全世界人类的平均寿命都不高,就算英国海军天天用这种浑身散发出化学废料气味的咸肉干当成补给品,很多人也根本活不到毒发身亡的那一天。而这些十八世纪大批制造并采购的劣质毒肉干,更是被英国的后勤部门一直存放下来,整整让海军士兵吃了两百年,也算是食品储藏学上的一项创举吧。

    警卫班的成员都是正常人,当然不至于脑子抽筋地去吃这种坚硬如石、气味可疑的东西。何况在西沙海巡署对英国船队进行检疫的过程中,这些咸肉干就被直接列入了“有毒废料”这个档次的洋垃圾里,不要说让人吃了,海巡署的道官宋宁直接毫不客气地说:“依照本朝新颁行的民法,制造这种有毒废料的家伙,就应该以故意谋杀的罪名判处死刑才对。”

    但是对人类而言如此可怕的咸肉干,却对近海地区分布稀少的鲨化鱼人有着极高的诱惑力。警卫班在短短的两天内,就用豺狼号上的咸肉干,吸引并歼灭了两个鲨化鱼人部落,并获得了来自上级的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