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顾的脾气其实算不上多好,但他毕竟被岑今奇怪的脑回路荼毒过这么多年,已经可以习惯性地自己调节了,等过了最堵的那段路,心态也和路况一样畅通了,自我感觉不会发火了,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小的时候,也想学声乐,外公的学生也跟我妈妈说,我其他地方都还好,眼睛有点桃花眼,不是那种‘周正’的长相,不那么适合唱民族或者美声,如果一定要学,去唱流行可能会更好。他还没有听过我的嗓子,就认定了我的路线——可是连我外公都那么说。”

    他外公是个老艺术家,还是音乐学院的校长,逼格甚高,参加春晚必定是唱12点钟的那首歌,岑今“嗯”了一声,闷着头听他继续往下说:

    “四年前,我刚进行远的时候,也不是没人说过我长得像小白脸和花花二世祖,现在已经没人提这茬了,至少不会当着我的面提。所以岑今,别人眼里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跟你坐在什么位置上有关。你功成名就了,难听的话自然就少些。

    我们本来一直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甚至我一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这个名利场的生态,你从小就一副很适应这里的规则的姿态。所以你不必觉得有负担,我不是在帮你,我只是,把你拉回到你应该在的跑道上。你晚起步了四年,抄个小道也是应该的。

    至于长相,其实你也不用在意。我们中学的时候,晚上在宿舍熄了灯,议论起来的时候,那些人说的最多的还是你。他们不敢说喜欢你,那是男人的劣根性,你真没必要计较别人怎么说你。

    还有,不管你怎么想,我入行这几年,确实没有玩过潜规则那套,我不需要。”

    他说一句,岑今的头就更低下去一点,听到最后,更是恨不得咬舌自尽以谢之前的胡言乱语之罪。

    翁顾一点没变,想想也是,娱乐圈虽然是个大染缸,但是原本就站得高高的、心气都在顶尖的人,那些淤泥污垢就是想黏上他,也够不到啊。他这样的长相、气度,在学校的时候就有那么多小女生倒贴,挪到娱乐圈里反而要花钱买色?想想她自己思想龌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侮辱的岂止是翁顾?还有自己那么多年的眼光。人家跟个圣父似的不计前嫌帮她的忙,她还觉得别人是看上她了——年轻貌美的时候尚没这个资本,何况现在二十六七,眼底细纹卡粉了都?

    岑今无地自容,真情实感地道歉:“对不住,我不该这么想你的。”

    翁圣父瞥了她一眼,没接她的话茬。

    锦洲花苑毕竟是B城最早的一批高档住宅小区,发展了好多年,虽然在五环,其实一点也不偏僻,周围好几家大商场,翁顾开进其中一家,先去楼上的海底捞排号,又下去一楼的专柜买护肤品和化妆品。

    “洗漱用品我那里有全新的,你直接用就好了。”

    岑今叹气:“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我明天就回去了,随便凑活下就行。明天也不用见什么人,我也懒得化妆的。”谢鸣意不算人——他是熟透了的同事。

    结果翁顾不理她,站在那儿认真听柜姐天花乱坠地推荐,岑今怕他真要买,赶紧拦着,拿了自己常用的水和乳液去付了款。她平时赶在网上购物节囤货得多,要么就找代购,专柜的价格贵出一大截,她悄悄肉疼了一下,央柜姐多给她一点小样。

    柜姐去找领导“打申请”了,惯常的销售手段,她也不在意,倚着柜台一边等一边试这个牌子新出的口红色号。翁顾离开了一会儿,她也没在意——他从小就不耐烦陪女士们逛街的,顾远琳都没本事说动他,别说她了。

    翁顾去了蛮久,等回来的时候,海底捞的号都要到了。俩人一起上楼,吃了一身的火锅味。岑今略微有点苦恼,她刚刚在设计师那里订的衣服还没有送到,况且那么贵的衣服,不可能真当日常换洗的,原本还想横竖今天没流汗,明天也就不换衣服了,凑活凑活就这么着走,现在可好,这身味道可不容易散。再一想,算了,反正明天也只需要见一下谢鸣意而已,洗不洗脸都不要紧,别说衣服上这点味道了。

    但翁顾的车后座上多了一个快消女装品牌的购物袋,装得满满的。

    她以为这四年里她的变化已经够多了,原来翁顾也悄悄地变了,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

    他在谁的身边,受谁的影响,变化这么大呢?